她生了场病,整整三天三夜,高烧不退。
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还会时不时说起糊话。
提到过最多的名字。母亲。黎安。
沉和就这样一直守在琪年身边,用冷热毛巾,不断交替着,放在琪年的额头上,给她降温。
直到第三天半夜,琪年醒了过来。
她光着脚,挣扎着下床,在陌生的房子里,想要找水喝。
看见靠在床尾睡着的沉和,随手给他盖上了毯子。
“年年,你醒了……”
他的眼睛笑起来像两盏弯弯的月亮,深邃明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起身给琪年找来了拖鞋,倒好了热水递给她,看着她喝了几口后,摸了摸她微微发烫的额头,又叮嘱她赶紧去休息。
琪年躺在柔软而暖和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在困意再次袭来之前,她悄悄地直起身子,望了一眼,在床尾靠着的沉和。
掐了掐自己的左手,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后,总算心满意足地睡去。
真好,这总算不是一个梦。
过了几天,等琪年的身体彻底康复了。
沉和开着那辆白色的小轿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载着她出发,车里放着安静的钢琴曲。
途经鲜花店的时候,沉和下车挑选了一大束白百合,花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他用报纸细心地包裹好。
琪年缓缓摇下车窗,看见绵延的山道上,窗外的绿色景物齐刷刷地向后刮着,不断加快的车速,让呼啸的风迅速地灌满了整个后车厢,感觉一切似曾相识。
沉和带着她回到了母亲的墓地。
他和琪年从车上拿了水桶和抹布,将墓碑打扫干净。再耐心地拔掉四周的杂草,摆上新鲜的水果,点心,还有那一大束白百合,还有一壶母亲生前素爱的梅子酒。
“莲慧,我回来晚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琪年的,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琪年看着沉和一口气喝下半壶酒,又把另外半壶洒在母亲墓前。
酒过喉头,全上心头。
他叮嘱琪年扎扎实实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头,便让她先回到了车里。
沉和一个人坐在墓前,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墓碑,对母亲似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第二天,沉和带着她彻离开了平顺市,来到了北岛。
北岛并不是一座岛,而是一座城市。
这里的繁华与喧嚣,一眼望去,满是高楼林立,处处彰显着华灯璀璨的高调。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极具强烈的节奏感。
琪年的新家在29楼,一眼往下望的时候,人和车会变成像蚂蚁一样小的斑点移动,看久了会带有阵阵轻微的眩晕感。
所以她更喜欢望向天空,望着傍晚层层叠起的火烧云,美曼绚烂。或是,早晨明快涌动的白色云层,形态梦幻。
他为她挑选了一所新的学校,蓝泽中学。
北岛市最好的贵族中学,能够在这里读书的,只有两种人。
第一种,是有钱人。
第二种,是成绩出类拔萃的有钱人。
在这样的贵族学校里,作为能在中途成功转来的插班生,这背后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所以班主任一开始对她就颇为照顾,再加上琪年的功课基础很好,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学习节奏,成绩在班上也开始冒尖。
班上的同学,也都对这个新来的插班生有了更多的注目。
她平时似乎并不是太喜欢主动说话,性格甚至说还有些内向,沉闷。
但是在她的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光,温和,却并不刺眼。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她几眼。
周末的时候,沉和带着琪年去商场,给她买了新的书包,新的衣服,新的鞋子。
一切都是新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她所有的宠爱,让她成为无论走到哪里都光辉熠熠的公主。
琪年看着为她大包小包,精心搭配,挑选各种的沉和,有些无法适应,脸红着推却,或是躲在店里的角落里默不作声。
走出商场后,他用力地牵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冰。
沉和俯下身子,看着琪年,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叠起来,朝里面不断呼着暖气。
“年年……是不是很不喜欢叔叔,也不喜欢叔叔买的东西呢……如果这些,年年都不喜欢,那就统统都不要了,好不好……”
她看着他故作眉头紧锁,满脸痛心的委屈样子,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喜欢得很……只是害怕,叔叔以后会不会也不要琪年……”
“小家伙,乱想什么呢,当然不会啦……叔叔,现在可是年年的监护人喔……一辈子需要负责的那种……”
他当然不会说当时花了多大的代价,才从她恶毒而又贪婪的舅妈手中,把这份宝贵的权利争取了回来。
两个人随性地走在街上,时不时默契地相视一笑。
在路过一家吉他店时,琪年被不断流淌出来的干净音乐旋律所吸引。
拉着沉和,进了店后,看见挂满整面墙壁,大大小小的吉他,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她用手抚摸这些原木色的纹络,再轻轻地拨弄这些金属弦,一根一根,从清脆悦耳到低沉厚重。
琪年咬了咬嘴唇,像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她想请求沉和给她买一把吉他,哪怕是最普通的都行。
“叔叔……我可不可以……”
“年年……你看看这把,你喜不喜欢……”
沉和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满脸欣喜地
递给琪年一把吉他。
“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把吉他是我们店的珍藏款,样槐木材质,又名相思木,来自于夏威夷,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木材,它的音色特点非常温暖和厚重,纹路也非常漂亮,呈火焰状……”
琪年细细地感受着这把吉他的与众不同之处,浅咖色系,清香的木味,不用很贴近,就可以闻到。
最神奇的是,它的纹路浑然天成,鲜活的仿佛有生命一般,像极了一朵彻底盛放的莲花,周围缭绕燃着的火焰。
“太……太美了,也太好听了……”
一遍一遍地拨动着琴弦,她把脸靠近琴面,试图感受着更多。
越摸越爱不释手,越看越心生喜欢。
“喜欢嘛……只要是年年喜欢的,都买就好了……”
沉和毫不犹豫地给琪年买下了这把价值不菲的吉他。
从那时起,几乎每天做完功课后,琪年都会抱着这把吉他,在家里一次次认真地练习。
从手指起泡磨破到一点点结成厚厚的茧,从C和弦到A和弦,再到G和弦。
她写下的第一首歌,是送给母亲的,名字叫做《莲》。
《莲》
黑暗中的盛放
洁白无瑕
当夜风沙哑
思念啊 蔓延
疯狂的哀伤 生根开花
何时才能再见着你呀
人世间的尘埃
落寞浸染
淤泥中的沉乱
清濯浮瑕
何时才能再见着你呀
等待 让时间没了尽头
只留我 低头空唱年华
每当琪年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沉和都会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眼睛里隐约泛着泪光。
尽管他房间的门总是关着,有几次,琪年不经意路过的时候,看到墙上挂满了母亲大大小小的照片。
她知道,他心里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