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来学校看筱红的时候,他们在楼道的走廊上明目张胆地开始拥抱,甚至亲吻,在各种口哨起哄声中,时不时潇洒地甩甩被头发遮住的半边脸。
琪年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热闹的人群,内心不由地泛起阵阵凉意。
舅舅早就为筱红早恋这件事伤透了心,这段时间家里就像煮沸了的汤锅一样,翻滚反复,不得安宁。
从苦口婆心,耐心劝说无效,到威胁告诫,进而异常愤怒地责骂,混合着舅妈一贯冷嘲热讽,添油加醋的话语。
几个耳光扇下之后,换来的竟是筱红脸上几丝冷谑的笑意,和置身事外看戏般无动于衷的表情。
内心的叛逆和倔强指数式的爆发,明里暗里,也愈发莽撞地肆无忌惮对抗起来。
舅舅的头发一天天白的很快。
舅妈的衣服却一天天换得更勤了。
琪年好几次在看到,那个在酒吧街见过的外国男人,开着一辆同样令人反感作呕的灰色小车。
在她晚自习归来的楼下,彼此快要撞见。琪年只得迅速把自己隐藏在楼房的某个角落里,仿佛自己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也正是这个颜色的车,曾夺走过琪年生命里最至亲至爱的人,多么令人憎恶的巧合。
她看着外国男人殷勤地给舅妈开着车门,在冷夜里,车尾的刺眼灯光,排遣出的白气,又在黑暗中迅速消散。
那团白气,也像极了筱红义无反顾地坐上小混混的摩托车尾座时,扬长而去时的场景。
他们最近爱上了在马路上集体飙车,几辆组队的摩托车高速行驶所带来的刺激感,被风吹到扭曲变形的一张张脸,口中发出阵阵尖锐的欢呼呐喊声。
在琪年又一次拉住筱红,试图说服她跟自己一起回家时。
被小混混看到,对着琪年不由分说地开始谩骂起来,半捏着的拳头,似乎有种想要动手打人的冲动。
琪年见状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不动声色地拿在手里,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筱红这时才终于有些紧张地拦在他们中间,试图用身体去阻拦掉这种危险的对峙。
然后筱红转身开始认真地要求琪年,别再插手自己的事情。
而这天灰暗着心情,独自回到家的琪年,站在烟味刺鼻的客厅里,听见洗手间传来舅舅的干呕声。赫然看见桌子上摆着薄薄的几张纸,封面写着;
“离婚协议书”
几个大字。
随着“轰”地一声,直直倒在洗手间地板上,昏迷过去的舅舅,在被琪年电话叫过来的医生,一起抬上救护车时,都依旧没能清醒过来。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是记忆中的刺鼻。
她独自坐在冰冷的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急救室久亮着的灯,显得有些茫然无助。
在进入急救室之前,琪年翻出了舅舅口袋里有些破旧的手机,从为数不多的号码中,找到了最像舅妈的电话,只有一个字,萍。
断断续续。一共拨了九次,都未接。
直到第十次,电话那头在喧杂动感的节奏里,传来了一声颇为不耐烦的质问。
即便这样,她也立马听出了,对方的确是舅妈的声音,瞬间整个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说出一连串话语。
“喂……舅妈,我是琪年……舅舅他病倒了,在平顺一医院急救,医生说先做基础抢救……等家属来交钱……我身上没钱,担心舅舅……”
可带着哭腔刚说到一半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电话那头几秒前已传来“嘟。。嘟……”的忙音。
再打过去,总会匆忙挂断。
琪年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试着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而这次并未让她失望,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拿着钱包,穿着卡通睡衣,拖鞋匆忙跑到她跟前的黎安。
那一刻,在琪年心中,她已然成了一个天使。
随后林默也赶了过来,手上提着热气腾腾的宵夜。
在前台匆忙交了费,黎安拿着一长串的单子,开玩笑地对琪年说,以后生病,真的等于破产。
几个人站在走廊上,等到急诊室的灯终于暗了下去,等到舅舅被转往旁边观察室时,有了隐约苏醒的迹象,此时的天色已有些微微发白了。
而医院原本寂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阵阵尖锐的高跟鞋声,病房门被重重推开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舅妈在走进来时,显然没有想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
脸上掠过些许吃惊的神色,又很快露出镇定自若的表情。
她招招手示意着所有人都出去,而此时已经差不多清醒过来的舅舅,靠在枕头上,也吃力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琪年扭过身去,似乎并不太想看到舅妈。黎安径直拉着她的手,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林默走过舅妈身边的时候,轻蔑地说了一个字。
“骚……”
声音虽然不大,但走在前面的琪年和黎安却是听得真切。
也不待舅妈反应过来,林默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了病房的门,做了一个耸肩无奈的表情,倒是逗乐了原本有些郁郁寡欢的琪年。
几个人商量过后。黎安决定打车回家补觉,林默和琪年则一块去学校上课。
而整整一晚上都没休息的琪年,回到教室里,整个上午都时不时地扭头看看,原本坐在她后排的筱红,座位一直空着。
顿时心里面,更是五味陈杂。
中午放学,林默来班上找她,说是受了黎安的嘱咐,问问琪年的情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正准备离开教室,却意外撞见走进来的筱红,她似乎染了新的发色,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了,后面跟着依旧是半边头发遮住看不到脸的小混混。
自从上次两个人在楼道的走廊上,做出各种亲密举动,被围观起哄后,学校觉得行为太过恶劣,直接勒令退学。
从不轻易向人低头的舅舅,当着筱红的面,好说歹说,又是托人送礼,又是拉着筱红当面保证,苦苦哀求着校长,才暂且得到一个留校察看的结果。
筱红却从那天开始,直接玩起了消失。
不来上学,也不回家。
舅妈除了简单地问过琪年几句,再无其他。
而一下班,就急着开始四处找人的舅舅,在接连几天搜寻后,回来就疲惫地坐在客厅里,彻夜不眠地抽起了闷烟。
直到早上,再赶着去上班。
琪年也试图在放学后,在附近的网吧,小吃店寻找过几次,依旧没看见筱红的身影。
而消失了几天的筱红,就这样陡然出现在了教室里,装作并未看见琪年和林默的样子,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边把桌上的课本随意地往垃圾箱里丢。
琪年顿了顿神,终于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拉住筱红的手,说家里发生了紧急的事,让她跟自己回去。
却遭到了筱红异常强烈的抵触。
正当两个人相互拉扯着。身后的小混混见状有些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用力地推开琪年,她没留神差一点摔倒在地,还好被身后的林默稳稳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