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宁致远放心了。
他相信,以温溪的心智,定不会舍本逐末。
她是做好事不错,却也不会因为要做好事而让自己陷入尴尬为难的境地。
直到夜深,宁致远回了房,黑衣人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的守候在外,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而今夜与他往常的驻守不同,这一夜,以往大多时间都忽略他们的宁致远竟然主动地敲响了门窗。
听到声音后,黑衣人有些惊讶,等他再重新凝神细听,果真是屋里那人在叫他。
转瞬间,黑衣人出现在窗外。
宁致远的声音透过紧闭的窗户传了出去:“派人去给我寻些上好的祛疤膏来。”
黑衣人:“……”
从前见主子满脸伤疤有损英气,他不止一次的提过这件事,然而主子就当没听见似的,他那些话不是被忽悠了过去就是被忽略了过去。
怎么今夜忽然想起来主动要了?
心里虽然有疑惑,可黑衣人却不敢立即问出来,只平静了应了一声。
很快,屋里的烛火被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
……
第二日一早,温母如往常一般,在初初辰时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凉水醒神。
她走到水井处,正打算先把院里的水缸挑满,再张罗一大家子的早膳,结果刚拿起木桶,就发现水缸的水竟然已经满了。
再走到厨房外,灶孔后面也堆满了一大摞劈好了的柴火。
其中一个灶孔的火星子甚至还燃着,锅里已经烧好了整整一锅的热水。
温母顿时清醒了,原本残留的两分睡意也通通散去。
这是咋回事儿?
她不记得自己夜中有起来做这些事啊,难不成是梦游?
还是何氏先一步起来了?
就在温母不知所措时,一穿的比她还朴素的妇人从外走了进来,见到温母站在厨房里,便腼腆的笑了笑,局促道:“老夫人,我本打算先把早饭做好的,可没找到家里的粮食在何处。”
说是没找到,其实是她没敢找。
如今初来乍到,刚到别人家,还没得到别人的同意就四处翻找,那成何体统?
见到来人,温母愣愣的问道:“院里的水缸是你挑满的?这些柴火也是你劈的?”
“是我和我家两个嫂子一起做的。”三子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我听见厨房有声响,就先来瞧瞧看,两个嫂子正在屋中打扫。”
刚刚来到主人家,他们自然是要急于表现,总不能让人家白白买了她们。
更何况昨日又经过了那么一遭,得知几个孩子上私塾两三年便要花去近一百两银子,他们心中惶恐的同时,又不由得为自己暗暗打气。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
大不了就当他们签的是死契,从此以后入了奴籍,只要能为几个孩子谋个前程就好。
听到这话,温母下意识往灶台上看了看。
呦呵,果真是半点灰尘都不染,干净的不得了。
温母收回了自己的惊讶,撇了一眼面前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妇人一眼,见她比自己更不适应,便淡定道:“粮食都在厨房的壁橱里面,咱们屋后面种了几分土的菜供自家用,早上就做些清淡点的,家里就这么多人,你自个儿看着办。”
听了这话,三子媳妇连忙应了声:“老夫人放心,我晓得了。”
“还有,你们既然已经卖身到我们家,不说别的,总不会再让你们饿肚子,厨房里的东西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别让溪姐儿觉得我亏待了你们。”
说完这些后,温母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
这也就是自家女儿能干,她才有底气说出这番话,换作其他连一家三口都吃不饱的人家,她哪儿敢说这种糟践粮食的话?
能紧着自家人一口吃的就差不多了。
刚走出厨房,见周围无人,她嘴角便朝两边微微扯开,笑得很是憨厚。
她倒是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沾到女儿的光,成了人家口中的老夫人。
先不说温母有多不适应,晚起一会儿的何氏也有些惊讶,她本想做事,可无论是挑水砍柴亦或者做早饭,都轮不到她插手。
新来的那些人已经把事情包圆了。
像是生怕被嫌弃似的,这些人无论什么事儿都抢着做。
一时间不止房屋洁净如新,不染尘埃,就连刚换下来的被褥衣裳,也被她们抢着拿过去洗了。
望着屋中的一切,何氏唏嘘的在温母耳旁低声感慨道:“瞧这样子,她们应当卯时就起身了,真是勤快。”
听到这话,温母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长了一身懒骨头?”
作为儿媳妇儿,每天比她这个婆婆都要晚醒半个时辰。
要不是自个儿性子好,从不给她立规矩,她还真当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见温母眸中似乎有不满,何氏摸了摸鼻子,再不敢多说。
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她是有所了解的,虽然看似比往常好了许多,但许多重活仍是不能做,还得仔细的养着,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垮掉。
眼看着家中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她怎么舍得在这时候撒手人寰?
温溪是在辰时中,也就是大概八点左右醒的。
她永远是家里醒的最晚的一个,但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怨言。
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宁致远颇有些不确定的给她舀了一碗粥。
昨夜他睡得太沉,实在不知道这人半夜有没有再出去过。
饭桌上,温溪耸拉着眼皮,只喝了一口粥便察觉不对劲:“这粥是那些人熬的?”
温母点头,唏哩呼噜的喝完了碗里的粥,不再像从前那边挑刺,抹嘴道:“倒是些有自知之明的,手脚勤快利索,性子也还好,今儿我去看了,给咱们煮的是用细米熬的粥,可他们自个儿吃的却是各种粗粮,再配着一大碗腌菜。”
而且还没有鸡蛋。
再看家里的人,每个人面前都有个煮鸡蛋。
那些人果然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他们身体本就亏空的厉害,光吃些稀粥和腌菜是不行的,总有一日会彻底拖垮。”温溪皱了皱眉,食之无味的用调羹在碗里搅来搅去。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虽是第一天,可问题已经冒了出来。
她得想一个好办法。
闻言,温母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
“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溪哭笑不得,眨巴着眼一本正经的道:“我的意思是,我都已经把人买了回来,总不能再把他们养的病歪歪的,要是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我不就亏了吗?”
一听这话,温母终于把这件事儿放进了心里,坚决的道:“那可不成,把人买回来就是要让他们干活的,哪儿能让他们变成和你嫂子一样的废物?”
无辜躺枪的何氏:“……”
好在她早就知道自家婆婆嘴硬心软的性子,也不将这些话放在心里,只沉默的给张大了嘴的温诚剥鸡蛋。
“是啊。”温溪煞有其事的附和温母的话:“所以我想了想,与其让他们跟着咱们一同吃饭而不敢放开肚子敞着吃,还不如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自个儿回家开灶。”
提到银子,温母就迟疑了:“……那给多少合适?”
温溪故意放慢了语速:“我觉得,二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不成!”温母语气激烈的距离:“现下镇上各种杂粮也才卖五六文钱一斤,便是再精细点儿的粗粮也才七八文钱一斤,二两银子就是两千文,足足可以买三百多斤的粮食,他们就十八人,一个月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怎么不能?
现在一个大汉的饭量,一顿便要吃一两斤的粮食。
温溪无奈,却也知道温母是按照女子的饭量而算。
好在她还留了些许余地,见自家阿娘确实心疼,便叹口气,接着道:“就一两七钱,再不能少了。”
每个月每个人的生活费约莫有一百文钱,只要省着点吃用,说不定还会有富余。
闻言,温母勉强点头应下。
总的来说,还是省下了三百文,她已经很满足了。
用完饭后,温溪到外院见了秦老爷子与他的后人们,平静的将新作出的决定告知他们,秦老爷子也觉得这个办法更好,便点头应下。
“若是各位想加餐,可在空闲时候去山上走一遭,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们,康山上有狼群,是我亲眼所见,你们若是要去,切记不可独行,也不可进山的深处。”
面对温溪的好心提醒,众人自是心怀感激的应下。
有几人摸了摸仍没有饱腹感的肚子,十分赞同温溪的英明决定。
毕竟。要是一直在主家吃饭,他们饭都不敢吃多了,只怕惹人嫌弃。
说完这一切后,温溪带着这些人去已经可以收获马铃薯的地里,只能只连在一块儿的几亩地,道:“接下来你们要干的活,就是眼前的这些。”
“先把它们全部挖出来,运回地窖里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