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温溪噼里啪啦的报账,众人的心跳都和秦老爷子一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温母都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她不想面对这等残酷的现实!
见所有人面色都凝重起来,温溪再道:“当然,倘若几个孩子争气,这些花费完全是可以减半的,就像温墨与温浩一般。”
秦老爷子立即问道:“这考核难不成是每年都有?”
“是,学识优异者,束脩便会得到相应程度的减免。”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上不起私塾。
这等花费,哪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支撑得起的吧。
几个孩子都面露犹豫,显然,近一百两的负债,即使还没压上肩头,就让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都在心底思索,到底要不要让几个孩子去?
见状,秦老爷子咬了咬牙,替所有人做出了决定。
“去!砸锅卖铁也要送几个孩子去!”秦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朝身后的儿子儿媳们道:“总不能让几个孩子跟你们一样当个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被人家骗都不知道。”
霎时,其余人都没话说了。
他们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所以才会在被山贼打劫后,再被人骗得倾家荡产,落得个卖身为奴的下场。
秦老爷子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就要麻烦姑娘多多照看几个孩子了。”
“无碍,这本是我们间的交易。”
倘若没办法将所欠的银两还清,那么活契就会变为死契。
而且,温溪虽然大发慈悲的没有签几个孩子的卖身契,但已经卖身了的,如若他们再生下孩子,那么那孩子也将自动纳入奴契。
这便是世代为奴,直至欠款还清。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既然人家已经做出了决定,温溪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何况,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若是此时这些人反口,她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温溪道:“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一日三餐都在新屋用。”
吃饭在主家吃,那么就代表着也要开始做事了。
秦老爷子没有意见,大手轻轻一挥,深厚的人就自来熟的开始动作。
洗菜的洗菜,烧火的烧火,扫地的扫地。
至于他自己,则是看似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实际上很有些局促。
因为……
无论他想做什么,底下的儿子和儿媳妇都会瞬间涌上来将他手里的活抢走。
温溪看的摇头失语,便找了个机会道:“老爷子,咱们把这四个孩子带去后院找温墨与温浩,让他们一人挑两个。”
这也就是说。
书童的事要摆在面上来谈了。
秦老爷子面色一肃,连忙将四个男孩聚在一堆,低声说了些什么。
而后不久,老爷子就带着孩子到了后院。
温墨与温浩正在给底下的孩子分派礼物。
珠花与发绳是温诺的,拨浪鼓与蹴鞠球是温诚的。
拿到礼物的两个小的很是开心,一直在后面围着竹廊转圈。
见到温溪带着人来,几个小的连忙在原地站住,一双灵活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
“小姑姑。”
“阿姐。”
已经满了两岁的温诚终于咬字清晰了,见到温溪的时候还学会了伸手要抱,因这几个月养的很好,一众小萝卜头瞧起来就是白白胖胖的,那模样极为讨人欢心。
温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眼,满足的将人抱了起来,夸张的问道:“呀,诚哥儿是背着小姑姑吃了什么?怎么又重了啊?”
温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脑袋埋在温溪的衣襟前,软软糯糯的回道:“今天早上诚哥儿吃了两个鸡蛋,一个大白面包子,中午吃了一碗肉羹,小半碗白米饭。”
他倒是记得清楚。
温溪听着,止不住点头:“诚哥儿要多吃些,多吃些才长得快,长大了才能与哥哥姐姐一起玩蹴鞠。”
旁边,温墨提着小木剑走来,至于温浩,则抱着他新买的那本书,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
实际上,或许他能看懂的字也就那么几个。
见状,温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们两个也不知道给秦老爷子打个招呼。”
话落,秦老爷子率先摆了摆手,满脸局促:“哪里需要两个小公子打招呼,咱们只要把眼前的正事儿办了就行了。”
说是正是,便是他四个孙子的归属地。
这事早就与温溪商议好了。
再一看秦老爷子确实只在意此事,温溪也不迟疑,待把两个孩子换到面前来后,指着一旁的四个面色扭捏的孩童,道:“你们每人选两个小伙伴出来,他们会陪伴你们一直到成年。”
听了这话,温浩小心翼翼的合上书页,神色郑重的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姑姑,这就是人家说的书童吗?”
“对。”温溪乐不可支的笑了笑,把抱在怀中的温诚放在地上,俯身与温浩对视,道:“他们不仅会在生活的琐事上帮助你们,陪伴你们长大,一起成长共同学习,或许还会成为你最信任的人,也许有一天,更会成为你们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几个孩子年龄都小。
要是想要培养最亲密的人,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这世道上,孤行者总是寸步难行。
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小伙伴陪伴在身边。才能让这条路不怎么好走的路不再那么孤独。
温浩沉吟了一番,而后他走到四个孩子的面前,神色郑重的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必须要实话告诉我,不能说谎。”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虽不知即将面对什么,可思及家中长辈们的嘱咐,仍是鼓着勇气点了点头。
如果不想再过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生活,他们就必须抓住眼前的一切。
“如果你们面前摆了一本书和一把木剑,但只能选择其中一样,你们会选择什么?”
书和木剑,代表的就是温浩与温墨。
此时此刻,不是他们挑人,而是人家挑他们。
不得不说,此种做法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孩子们的自尊心,至少不会让他们心中生出自己宛如货物一样的想法。
明白其中深意后,温溪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温浩这孩子……
跟他想象中的很是不一样。
小小年纪的竟然就已经学会了收拢人心那一套。
就连秦老爷子也有些意外,所幸他有极为丰富的人生经验,几乎不做任何犹豫,立即伸手推了推几个孩子,温声说道:“你们心里想要什么,就选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选定过后不可更改。
如今,他们就处在人生的分叉路口上,不一样的选择就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在自家爷爷的鼓励之下,很快四个孩子做出选择。
两个人要书,两个人要木剑。
要书的成了温浩的书童随从,要木剑的成了温墨的书童随从。
“老爷子,孩子们可取有名字?”
秦老爷子面上划过一丝悲痛:“从前的名字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如今,还请姑娘各为他们取一个。”
这便是卖身为奴的无奈之一。
连自己的名字也做不得住。
然温溪从未想过要奴役几个孩子,秦老爷子在心里感念温溪的作为,作为回应,自然也不忘表自己的忠心。
温溪没有拒绝。
想了想后,她笑道:“跟在浩哥儿身边的,便叫秦文让,秦家岭。”
说罢,她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笑容和蔼。
“至于温墨身边的两个,就叫秦安淮,秦长明。”
“好听。”温墨不住的点头,把木剑塞到秦长明的手里,把弹弓塞到秦安淮手中,郑重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最信任的手中剑。”
总有一日要伴随他,一同大杀四方。
瞬间,场面变得一片和谐。
自从温溪重新起了名字后,秦老爷子像是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原谅他以这种不入流的方式,将几个孩子与温家死死的捆绑在一起。
他看的出,就冲着这份魄力和手段,眼前的女主子日后绝不会是个平凡人物。
晚膳很是热闹,因是第一天,温溪破例准许所有人同在内院用膳。
秦家人占了三桌,温家人独占一桌。
……
夜晚,温溪坐在竹廊下的躺椅上遥望星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神态很是悠闲自若。
宁致远静静的坐在一旁。
她在看天。
而他在看她
“你对他们,太亲厚了些。”
若是主家心不狠,很难立起威严。
怕就怕有朝一日压不住底下的人,反倒乱了主仆尊卑。
要知道,在高门大户中,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两者之间绝不可混淆。
温溪明白宁致远的担忧,不由抿唇笑了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对他们宽和,是因为我本性善良,不想挑起事端。但我绝不会让他们骑在我脑袋上,毕竟,我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冤大头。”
从明天开始。
主子与奴仆间的分割线,是时候立起来了。
想必以秦老爷子的聪慧果断,定然会将事情处理的让她满意。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