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在指责温溪,可宁夫人自然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在暗地里算的啪啪响。
十几年的夫妻,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最在意什么。
那温溪是宁致远自己选的妻子,温溪的错误,自然也会被安在宁致远的头上。
所以,她说得越多,宁老爷就会越生气。
果不其然,当听了宁夫人的话后,宁老爷太阳穴的青筋暴起,面上的愤怒之色非比寻常,当即砸碎了一个茶杯。
“这逆子!他难道是想气死我不成,娶一个乡野姑娘当正妻也就罢了,竟还敢由着那丫头下我的面子!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此话一出,宁夫人面色微僵。
她虽然不喜家中的长子,因为家中的长子会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可当听到了宁老爷的话后,她的心也不由得凉了一瞬间。
先夫人为何会变成有娘生没娘养的?
先夫人为何早早的逝去?
还不是因为这人风流花心,在外处处拈花惹草,欠了无数情债,才将先夫人活活的气死?
想是如此想,可宁夫人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她很快调整好心情,继续使劲儿的给宁老爷上眼药。
宁致远越不听话,才能衬托出她的儿子越孝顺。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天色彻底黑尽,稀疏的繁星挂在夜幕中,宁致远与温溪才乘着微凉的月光迟迟而来。
他们来时,正厅的气氛异常凝重。
甚至连宁弘文,也早早的回了府。
当看见自己的大哥大嫂,宁弘文压下心中的不满,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起身朝着他们遥遥拱手行礼,好似他们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
“大哥,大嫂。”
“嗯。”
待宁致远轻轻的颔首之后,犹豫半响,温溪也点了头。
总归,如果面上能保持平和的话,没有人愿意轻易的撕坏这张脸皮。
等他们入座,宁老爷立即摔了筷子,沉着脸说道:“好不容易回来,竟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半分教养也没有,成何体统?”
这话也不知道在说谁。
只要没直接点名道姓,温溪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任由他指桑骂槐,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撑着下巴对宁致远笑。
听了宁老爷的话后,宁致远不紧不慢的道:“爹想听什么好听的话尽管直说,想必二弟很愿意说给您听的。”
下人上菜。
饭桌上,宁老爷终究忍不住心中的郁气,直言道:“你这媳妇儿是怎么回事?见着了爹娘,连人都不会喊吗?”
“我夫人的爹娘?”宁致远惊愕不已,故意装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夫人的爹娘怎会在此处?”
宁老爷气得翻了个白眼儿:“你当我与你娘不存在吗?”
“爹原来是在说自个儿啊。”宁致远恍然大悟,后又故作不解:“可是,爹娘连改口茶都没准备,显然也没有见面礼,估计没有将我夫人放在眼中,既然如此,我夫人为何要改口?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宁老爷:“……”
无法在长子这里寻回面子,宁老爷只能将气撒到宁夫人的身上,没好气的质问道:“你管理府中多年,连这点也不清楚吗?”
此话一出,宁夫人暗恨宁致远祸水东引,忍不住咬了咬唇,面上却一派淡定,摆出羞愧的表情:“是我疏忽了,以为大公子与大少夫人路上舟车劳顿,第一天回来能少折腾就少折腾,就把改口茶安排到了明天。”
听到这话,宁老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多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点说?”
不待宁夫人找借口辩解,宁致远慢慢地开口说道:“明日溪溪怕是没时间喝夫人给的改口茶,我与她一早就要去往外祖母那儿。”
“那改口茶的事……”
“改口茶的事以后再说。”
说到这里,宁致远顿了顿,当看见上首夫妻两人难看的面色时,唇角又扬起淡淡的笑意:“何况,我早就从家中分出去了,日后碰面的时候估计很少,改口茶喝不喝都行。”
此话一出,宁老爷出声呵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既嫁入了我们宁家,那就是宁家的媳妇儿,再怎么没规矩,都切不可丢我宁家的脸!”
“这一点,爹怕是误会了。”宁致远慢吞吞的,气死人不偿命:“不是溪溪嫁入了宁家,而是我入赘了温家,我是她家的上门女婿。”
话音一落,桌上的人皆震惊异常。
就连处处与宁致远作对的宁弘文也大吃一惊,被自己的口水所呛到,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宁老爷气的胡子都在发抖。
这时,宁致远又笑眯眯的加了一句:“你们放心,这件事外祖母她老人家早就知道了,也很赞同我的决定。”
提到那位老夫人,宁老爷动了动嘴唇,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可是郑王府的老夫人啊,他一个小老百姓,就算事业有成,又怎么能与皇族相斗?
气闷之下,宁老爷全然没了胃口:“我有些不舒服,不吃了,你们慢慢吃。”
此话一出,宁夫人也放下筷子,随即道:“我去看看老爷。”
见状,宁弘文也不想与讨厌的人待在一个桌上相看两厌,等人走后也懒得再伪装,翻了个白眼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于是,饭桌上就只剩下了宁致远与温溪两人。
温溪用一种看珍惜动物的眼神把宁致远看着。
就在刚刚,她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准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结果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这人就把她的台词全给抢了。
想怼人,却没怼成。
有点失落,有点兴奋。
她从没想过,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宁致远,嘴也能毒成这样。
“说实话,你这样的性子在这家里,应该也没人能欺负你吧?”
宁致远温温一笑,没有了那些讨厌的人,面上的笑容明显浓郁了两分。
“他们欺负不了我,是我的本事,和他们会不会欺负我无关。”
温溪勉强明白,不再纠结于这件事,安安分分的吃起饭来。
翌日,天刚亮,他们便离开了宁府,去往另一座恢弘的府邸。
这座府邸看起来比宁府更为气派。
两人刚下马车,就见等在门外的郑惠容小跑着迎了上来,兴冲冲地冲他们叫了一句:“表哥表嫂。”
温溪:“……”
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眼前这个姑娘是金鱼脑袋,明明昨天两人才打了一架,今天她就仿佛忘了似的。
看那样子,好似都恨不得冲上前来挽着她的胳膊。
将这肉麻的想法甩出脑海,温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想也不想地抢了多福的工作,推着宁致远的轮椅,向郑惠容颔首示意。
其实,郑惠容也着实别扭了很久,好不容易撇下那些奇怪的想法,才有勇气站在这里。
一边往里面走,郑惠容一边道:“听说你们要来,祖母一大早就在府中等着了。”
说完这句话,郑惠容又看了温溪一眼,意有所指的道:“这是孙媳妇儿第一次上门,祖母很高兴,命人备了些好茶。”
“祖母出身极高,不喜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该是什么性子,就是什么性子,不用过于压迫自己。”
“……”
温溪明白了,这姑娘是在提醒她要用真性情面对这座府中的老太太。
想到这儿,温溪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明白了。”
郑惠容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我只是看在表哥的面上罢了,毕竟表哥这么喜欢你,他自然不想看见外祖母为难你。”
爱屋及乌,就是如此。
对于郑惠容的嘴硬,温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你放心,你的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要不是抢我丈夫,能帮的我都会帮。”
郑惠容对宁致远的觊觎之心,路人皆知。
就算眼下被明晃晃地点了出来,她也不觉得有半分的羞愧,反倒翻了个白眼,嫌弃不已:“就你这样子能帮我什么,别以为力气大就能为所欲为,换做真正的高手,你肯定打不过。”
“……”温溪顿了顿,提醒郑惠容:“话别说的太晚,我的力气,有可能会越变越大。”
郑惠容不再多言。
显然,在她的认知中,一个姑娘家就算天生神力,可力气又能大到哪里去?
三人来到正院,一个头发花白,腰身佝偻的老太太早已等候在里面。
郑惠容笑着走了进去,脆生生的说了一句:“祖母,您的外孙子和外孙媳妇儿来啦。”
郑老太太和蔼的笑了笑,目光先落到温溪的身上,眯着眼仔细的瞧了瞧她。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