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既不哭闹,也不过分活泼,终于完全清醒了的温溪抬手揉了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这么好带?”
“大概是像我。”宁致远一边伺候温溪穿衣裳,一边慢吞吞地道:“听外祖母说,我小时候从不哭闹,我娘带我时,也很是省心,别人羡慕的很,都说我这辈子是来报恩的。”
闻言,温溪眨了眨眼睛,将手拢进另一只袖子里,撇了撇嘴,不服气道:“也不一定像你,说不定是像我来着。”
此话一出,宁致远轻笑出声,待温溪将衣裳穿好,这才伸手将在床榻上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的团团抱起来放在腿上,不紧不慢地拆穿了温溪的谎言:“我曾问过阿娘,阿娘可说了,你小时候最是难带,整夜整夜的哭闹不说,还挑食儿,差点就养不活了。”
如此一来,团团不管像谁,都一定不会像温溪。
毕竟从出生到现在,团团除了刚降世的那一个月略令人苦恼以外,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听闻这话,温溪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头,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将父子二人推了出去。
新的一天,无异于也是忙碌的。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赵瑾瑜找上门来,才得到了片刻喘息。
半响,温溪抬手抚了抚眉心,接过宁致远递来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口,等到热茶下肚,腹中有了暖意,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官粮入城,十二城待定,想必还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将军应当很忙才是,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赵瑾瑜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客厅中央,原本他一手自然的垂落于身侧,另一手虚握于腰间的剑柄上。
听到温溪的话后,他神色微微严肃起来,将手从剑柄上移开,郑重其事地朝上首拱手作揖,在二人愣怔时,开口道:
“此次灾荒,多亏二位出手相助,才能缓解灾情,救众多百姓于水火,让西北部不至于横尸遍地,我已将此事如实禀明上方,等上方接到我的折子,必定会对温夫人以及宁大公子进行嘉奖赏赐,到时候,无论上面赐下的赏赐是什么,还请二位定要接受,这是你们改得的。”
原本有些愣怔的温溪听完以后,瞬时恍然大悟,却是不由得失笑,略有些不明白的问了句:“君有赐,民不辞,难不成赵将军以为,我会拒绝这送上门的福气?”
“若是赏赐足够惊人,想要接受,怕也不是多容易的事。”赵瑾瑜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以后,也不管上首二人是什么表情,赵瑾瑜再作一揖:“话我已带到,至于该如何理解,就看二位的了,告辞。”
说罢,他干脆利落的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
望着赵瑾瑜渐行渐远的背影,温溪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想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就只能茫然的看向宁致远:
“赵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当是好事。”宁致远心中已有了猜测,面对略有不安的温溪,安抚性的一笑:“放心吧,就冲着咱们在西北部的这份功劳,朝廷也不会拿我们如何的。”
总归,应当不会太夸张。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夫妻二人并未在这件事上浪费过多的心神。
如今,朝廷的赈灾之粮虽已入了西北部,可温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赵瑾瑜不得空闲,他们同样不得空闲。
如此,一直耽搁至二月底,直至西北部的灾情已缓解颇多,温府才等到了来自朝廷的封赏。
说来也巧,前来宣旨的太监很是眼熟,竟是之前在月牙镇的哪一位。
宣旨内官对温溪的印象颇深,笑眯眯的招呼道:“温夫人,咱们又见面了,仔细算算,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温溪讶异不已:“没想到,这次又是您。”
“这活儿,可是咱家主动求来的。”内官眨了眨眼,促狭道:“实在是温夫人之功太过显著,弄的咱家是心痒不已,实在想来瞧瞧温夫人在西北部的威风。”
面对熟人,两人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温溪忍着笑:“那公公瞧见了吗?”
“自是瞧见了。”宣旨内官说的很夸张:“一路行来,城中百姓得知我是来温府,一个两个恨不得亲自带我前来,热情的不得了,眼下门外都还围了一圈的人,都是想来瞧热闹的。”
说到这儿,内官就不由得很无奈,明明他才是想瞧热闹的人,却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成了热闹让别人瞧了。
见他眼中隐隐的无奈之意,温溪笑着摇了摇头:“禹城沉寂了这么久,冷不丁终于有了点儿喜事,谁不想多看两眼?”
“说的也是。”内官耸的耸肩,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既然如此,那咱们可不能让百姓们失望,温夫人,接旨吧。”
莫名其妙的说完这一句话,内官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温溪扶着宁致远,二人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温氏温溪,商人善心,以己力赈天灾,挽救无数百姓于水火,性情贤娴,善行无数,实乃我北国商之一道中的楷模,承天之意,特授以七品勅命,封温氏温溪为三善夫人,位享每月俸禄二十两,再赐鲛纱十匹,国都三善夫人府邸一座,以示表彰,望其继续怀善心,有善思,行善举,钦此——”
三善夫人?还享有朝廷俸禄?
砸银子砸得手软,竟然直接砸出了个诰命夫人?!
更别说,还有一座府邸了!
这可都是有再多银子都不一定能买来的东西。
温溪震惊,就连宁致远也稍稍的惊讶了一瞬。
这一次,北国皇帝可谓是大手笔了。
此时此刻,温溪忽然想起来,一月前赵瑾瑜忽然登门一事,想必那人早就听闻了风声,所以才会特意往温氏府中走了一趟。
毕竟,像温溪这种不依靠夫家,只靠本身能力得到皇帝亲封,无异于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不能说后无来者,可在北国的历史上,至少前无古人。
莫名其妙的,温溪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让她仿佛立在了山巅之上,目下所及一切,都如此的广阔。
内官合上圣旨,往前递去,笑眯眯地道:“三善夫人,接旨吧。”
“三善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中的明黄色圣旨仿佛重逾千斤,待到他们二人起身,再将宁致远扶回轮椅上时,内官才笑着打趣了一句:“从此以后,奴见着三善夫人,都要行半礼了。”
作为御前近侍,深得皇帝信任,宣旨内官虽没有具体的品阶,可地位非同一般。
他说行半礼,那便是真的半礼,不必跪迎,却也要卑躬屈膝。
“公公言重了。”温溪还略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自我打趣道:“如今,我更像还在做梦似的,天上的馅饼砸到了我的头上,我也实在是不争气,差点被这非同寻常的力道给砸晕。”
内官抿唇一笑,提醒道:“三善夫人,奴远行前,国都的三善夫人府便已经开始修葺,如今已过去一个月,想必也已修得差不多了,此次受封,不同于以往,按照规矩,三善夫人应当尽快前往京都,携您丈夫一同向陛下言恩言谢。”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内官多提点了几句。
“陛下对三善夫人的印象很是深刻,这些日子以来时有提及,时不时感慨三善夫人以女子之身而不属于男子的功绩,言语之中颇为赞赏。”
如此,便是让温溪不必太过紧张。
然而,温溪更加紧张了。
皇宫那种地方,规矩多的不像话。
像她这种在山野间长大的女子,虽自问品行毫无败坏之处,一举一动也不算粗鲁,可若是与国都那些精雕细刻的人儿相比……那实在是相差甚远。
见状,内官又道:“三善夫人出身寻常,未免夫人面圣之时出现差错惹得陛下不满,此次来西北部宣旨,奉皇后娘娘之命,奴还特意带了一个宫中的嬷嬷,这段时日,便由这位嬷嬷教三善夫人宫廷礼仪。”
随着话落,一位长相周正,不怒自威的中年嬷嬷从队伍中走出,来到温溪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奴见过三善夫人。”
见状,温溪犹豫半响,终是没有伸手去扶,只不确定的问道:“我是不是该说嬷嬷免礼?”
嬷嬷抿唇淡笑:“夫人若是想,自然可说。”
“那嬷嬷便不必客气。”
这一次,温溪干脆的将人扶了起来:“既然眼下还未学宫中规矩,在温府中,就暂时按照我的规矩来吧。”
嬷嬷道:“奴姓阮,夫人可称奴为阮氏,或阮嬷嬷。”
温溪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阮嬷嬷。”
这是,内官笑了笑:“三善夫人的悟性可真高,可有一事,奴不得不提醒夫人一句。”
温溪态度放得极为谦逊:“公公请说。”
“夫人若是没有重大事情需要处理,最多十日,就要随奴一同回京谢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