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离开闵庄前,温溪将温诺单独叫到一处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何氏又不好上前去问。
她原本是想留下来照看女儿的,可她还有一个儿子,就算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这京都也必须要去,所以如今就算面对着母女分离,何氏也只能咬咬牙,将这种难受的感觉压在心底。
温诺看穿了何氏的愧疚,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些年来,母亲确实疼她,可这种疼爱若与给弟弟的疼爱相比较还是差的太远,她并不因为何氏的选择而意外,更别说因为这件事而失落了。
温诺笑了笑,眼中没有任何和情绪,朝着坐在马车内的何氏招了招手:“母亲只管跟着小姑姑去,不用担心我,我能将自己照顾得极好。”
小姑姑不在家的这些年里,不也是她在照看一家老小吗?
就如小姑姑刚才所言,在这个家里,有两朵需要人精心照看的娇花就够了,自个儿这一辈子若是想过得好,何氏绝对靠不住,就算是小姑姑也不能依靠一辈子,她只能靠自己。
成为自己最大的靠山,这就是刚才小姑姑所告诫她的。
见女儿这般懂事,就连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何氏咬了咬唇,眼中的愧疚越发浓郁,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温诺的眼睛,躲闪的道:“你好好的照顾自己,等过两年你小姑姑在让人来接你时,千万不能继续任性拒绝。”
温诺笑的乖巧:“我知道了。”
马车渐渐驶离。
在马车消失在视线范围的那一刻,温诺忽然觉得压在肩膀上的两座大山被短暂的移开了,她终于得到了松懈的时机。
最前头的马车内,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宁致远看了一眼温溪,有些好奇刚刚她说了什么,却没有立即直接开口询问:“你就这么放心让你侄女儿一个人待在家中?”
“一个人呆着有什么不好吗?”温溪笑眯眯的,确实认为这不是一件大事:“怎么说,如今我温家也是这一片儿难以招惹的对象,让温诺一人在家,指不定她还更轻松些。”
去京都好吗?
自然是好,可以开开眼界,面向更为宽广的天地,甚至改变之后的一生。
去京都好吗?
也不怎么好,何氏是个立不住的,性子柔弱压不住场面,便是她有心想给温诺找个好人家,没有娘家的支撑,温诺日后的一辈子也难说。
也幸亏,何氏的一双儿女,温诚待人真诚,大大咧咧,温诺虽小心谨慎,可却又不乏魄力,这两人性子没有一个像何氏的,否则她真要头疼。
更何况,在她看来,小侄女的年龄实在太小,当不着急嫁人,再等个两年也使得,与其现在去京都整日面临何氏的催婚,还不如待在老家逍遥自在。
温溪眯了眯眼,笑道:“你且瞧着吧,这孩子聪明的很,一点也不像她的娘亲,她知道是什么东西握在手里才最实在。”
只管用力闯。
至于能闯出多大的天地,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宁致远明白了:“你这是在放养她?”
“几个孩子,哪一个我不是放养的?”温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忙自个儿的事,尽力给他们负责平稳的生活,可人生嘛,有舍才有得,他们的生活水准我给提上去了,至于其他的,机会我也给了,能走到什么程度,我不期待,也不干涉。”
如温墨上战场,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如温浩入朝堂,步步艰难,腹背受敌。
她可以给他们找最好的老师,却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该如何做。
说到温浩……
温溪算了算时间:“等我们到了上京,浩哥儿差不多就要开考了吧?”
“是,今年就在五月十三。”宁致远又提醒了她一句:“还有,再过几个月,温墨就要行及冠礼了,我瞧他那样子,大概是想让你给他取字。”
成年男子在满二十虚岁时,将让家中最有威望的长辈,取字想称。
温溪被吓了一跳,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后长舒一口气:“这不是还有半年吗,急什么。”
“半年不长了,很多人从一生下来,家中长辈就琢磨着要给他取什么字了。”
这时,温溪才有些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宁致远一眼:“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字呢。”
“我的名,便是我的字。”宁致远顿了顿,声音渐轻:“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听说这是我生母对我的期望,我便用了‘致远’二字。”
“挺好。”温溪点了点头,反正她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阿远’,字什么的,在她看来不重要。
五月十一,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回了京都的夫人府。
温母与何氏还没来得及升起忐忑的心情,就得知温浩两日后即将参加举人考试的消息,一时忙忙碌碌,倒是把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冲上了许多。
温母忧虑的道:“这一考就要考三天,你这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住?”
“受得住,祖母放心,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停下强身健体,小姑姑又给我找了个贡士老师,老师给我传授了许多应考时的经验,我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面对这样的场景,何氏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尴尬。
她留在温家的前提是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的照顾,但若仔细的说起来,她还真的没照顾到温墨温浩什么。
一来这两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学堂,二来他们二人又极有规划,凡事委实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至多,不过是给他们准备些小食罢了。
而家中的一应用度,又都是由她小姑子出,让她说话,她腰杆委实直不起来,嗫嚅半响,终是没有说什么。
唯有温诚什么都不懂,又知道眼前的哥哥还是他熟悉的哥哥,兴冲冲的问:“哥哥学识那般好,一定能够高中的。”
温诚莞尔一笑:“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学识都很好。”
这时,温溪从外面走近:“行了,大家伙儿要叙旧也不急在这时,眼看着诚哥儿就要应考了,咱们也莫要多耽搁他的时间,吃一顿团圆饭后,就放他回去复习吧。”
此话一出,众人自然毫无意见。
是以,用完饭后温浩便与两个小侍童回了院中。
温浩道:“你们二人也不必时时陪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便足够了,去陪陪你们的弟弟吧,他们初来乍到,这心里怕是惶恐的很。”
秦家二人对视一眼,虽然已经有了些想法,却也不敢擅离职守:“可是,我们是公子您的书童。”
温浩垂眸翻书,声音淡淡:“去吧,家人相见聚一聚,小姑姑不会因此而生气的。”
话都说的如此的明白,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应了声后便匆匆地往院外行去。
入院之前,他们便瞧见那两个小弟也眼巴巴的看了过来,只是方才各自在自家小公子面前伺候,便不能说几句话。
温浩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
原本在月牙镇时,他们的学业是极为出色的,可如今到了上京换了一个最为繁华的地方,他们的学业便落了下层,在书院里边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程度。
以至于这一次,竟然连与他同考都做不到。
再这样下去,还何谈前程?
头痛了一会,温浩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如今他将要应考,实在没心思再去关心旁的。
……
五月十三,第一场考。
温溪亲自送温浩,在考场外嘱咐道:“此次应考,我不说一定要让你考得出色,但你须得记住,身体康健才是第一位,若突发不适,千万不可强撑,咱们日后还有机会。”
在考场内因高度紧张而突发急病的事不少,温溪不希望温浩也是被抬着出来的。
“我明白的,小姑姑放心。”
话虽如此说,温浩到底没应承下来。
他等这一日已等了许久,并且在此之前做了诸多的准备,这一次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考场里,任何人都拦不住的。
旁边不知是谁听见了温溪的嘱咐,忍不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学子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自然要尽力而为,就算有什么不舒服的,能坚持下来还是坚持为好。”
温溪笑了笑:“在我眼里,没什么比他的身体更重要。”
得了此话,那人便也不开口了,再说下去也只是令人不满,且自讨无趣而已。
很快,陆续入了考院。
先是搜身,然后搜食盒,谨慎小心的很,倘若心怀鬼胎当场被收出了作弊的小纸条或其他东西,则是要立即取消考试资格的。
索性来应考的学子们都知道考试的规矩,便是再怎么忐忑,也没想着要用其他法子。
待看不见温浩,温溪便也推着宁致远离开。
如今还是孝期已过,她便差人去京都最出名的酒楼盘了一桌膳,只待温浩从考院出来能补上一补。
宁致远道:“宁弘文的事,已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