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孩子的瞬间,宁致远轻轻笑了笑:“小孩儿,你倒是很有胆量,竟然敢抢我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刚刚当了父亲的缘故,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宁致远心底的怒气倒曾有多汹涌,还还有些许觉得好笑的缘故。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竟然也有胆量混水摸鱼,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时候,负责人道:“公子有所不知,别看这孩子年龄小,可这小孩却是那群人里面最硬气的一个,从被抓回来到现在一直一声不吭,那些人不知闹了多少回,唯有他从一开始便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中,直到被咱们带上来。”
果不其然,哪怕是听了负责人这话,那小孩子仍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微微低垂着脑袋,捆绑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的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
然而即便如此,面对宁致远的问话,他既没有反驳辩护,也没有认错道歉。
看着他干的起了皮的嘴唇,宁致远顿了顿,终是道:“罢了,总归今儿我有的是时间,也不介意在这里多耽搁些时日,你去外面的摊上端碗粥回来,让这孩子喝了。”
听闻此话,负责人颇为不解:“公子,这孩子是个强盗啊。”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抢别人东西的。”宁致远笑了笑,看起来很好说话。
负责人毫无办法,只能随着他去,立即吩咐人买了一碗粥回来。
待狼吞虎咽的喝完一碗粥,那孩子才抬眼看着宁致远,说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抢了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吃的?”
宁致远不答反问:“你抢走了什么?”
小孩如实回答:“一根人参,一块玉佩。”
听罢,宁致远看向负责人,负责人连忙拿出账本,在其中仔细的核对,而后点了点头:“商行确实丢了一棵百年人参,和一块龙凤呈祥玉佩。”
仅仅是两样东西,价值却已高达百两。
宁致远挑了挑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这才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眼光却是挺好的,就连抢东西,也知道要拿最好的。”
此话一出,小孩抿唇不语。
见他如此,宁致远难得动了一回恻隐之心,大发慈悲道:“这样吧,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只要你把那株百年人参和龙凤呈祥玉佩还回来就行。”
“公子……”负责人略略着急:“您这样,未免也太心慈了。”
话刚说出口,宁致远抬手示意,打断了负责人的话:“无碍,就当是给小公子积福了。”
提及小公子,知道宁致远有多在意家人的负责人不再多言,瞪着男童嘟嚷道:“这次就当便宜你了,否则定要将你的手给折断,碰巧遇到这么幸运的事,真不知是不是你家哪座坟上冒了青烟。”
闻言,男童的嘴唇越抿越紧。
负责人恶狠狠的道:“没听见公子说的吗?只要把东西还回来,你就可以滚出去了。”
“还不回来了。”男童低低的道:“人参我已经用来熬药了,玉佩也卖了出去。”
话音刚落,负责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眸道:“你这个死小孩动作还挺快的啊?!”
说到这儿,负责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磨了磨牙,憋屈不已的朝宁致远道:“公子,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这小孩儿根本就是做好了‘销赃的打算!所以动作才会这样迅速!”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不到,人参被吃了,玉佩被卖了,怎么看都有些太快。
此话一出,就连宁致远都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却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那块龙凤呈祥玉佩至少价值五十两,银子呢?”
“给我娘抓药了。”
男童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娘病重,大夫说要用上好的人参把气吊着……昨日百货商行里闹的厉害,我又刚好看到柜台上放着一根人参与一块玉佩,就顺手拿了。”
“顺手‘拿’?”宁致远失笑摇头,魔光略微晦暗:“你这个词用的可不太对,正所谓,不问自取是为偷,而昨日你的行为,更可以称之为强抢,偷强,触犯了北国的律法,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去死,让自己变成没娘的孩子。”男童固执不已,却是干脆在宁致远面前跪了下来,朝他磕了个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不求公子能放过我,公子想要如何惩治我就如何惩治我吧,无论是见官还是用私刑,我都绝无二话。”
说罢,男童再结结实实的叩了一个,显然是表示自己的心口如一。
宁致远抬起手来,细长的指节从眉宇间一拂而过:“那这件事可就有些难办了,我那两样东西加起来共有一百二十几两左右的价值,按照北国律法,偷盗凡是超过一百两文银的,将处以翻倍赔偿、再杖五十,关半年刑法。”
听到这话,男童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丈五十对于他而言,跟直接打死没什么区别。
刚刚喝下去的那碗粥,其实更像是催命符。
宁致远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很是耐心的再问了一句:“即便如此,你也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吗?”
“愿意!”男童咬了咬牙,虽然害怕至极,却没有就此赖皮的打算:“我既然做了错事,就一定要因此而付出代价,哪怕是赔上这条命。”
“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闻言,宁致远摇了摇头,感慨的道:“你害怕自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但不怕你娘变成没有孩子的娘……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男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难看。
然而这时候,宁致远话音一转,却是道:“可我不想要你的命,毕竟,眼下你的命又不值钱,怎么抵得过一百二十几两呢?”
越说,宁致远的声音越轻柔,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可落在男童的耳中,无异于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男童立即着急了:“可我还不了银子,也无法把东西带过来。”
“一日还不了,就还一年,一年还不了,就还一辈子。”宁致远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温声道:“我瞧你小子是个挺有担当的,小小年纪就能为母不惧生死,这样吧,我也不用你还钱,你只要把你自己赔给我就行了。”
男童跪直,愣愣的问:“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罢,多福不耐烦道:“你小子转运了,公子的意思是看中了你,想把你留下来伺候。”
说到这儿,回忆多年前的往事,多福酸溜溜的道:“真不知你祖上是积了多少的德,竟能让你遇上公子这般好的主子……而且,卖身银居然高达百两,想当初,我卖身入宁府时,只值十五两。”
越说,多福心中越不是滋味。
毕竟,这中间差的实在太多,心里怎么着都平衡不了。
闻言,宁致远瞥了多福一眼:“得了,你也别卖惨了,我记得分明,至今而止,你卖身做奴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内,跟在我身边也得了不少的好处,早就不知赚了多少个十五两,竟也好意思拈酸吃醋。”
听了这话,多福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奴这不是意思意思性的抱怨几句吗……”
“止住。”
“欸,奴闭嘴。”
跪在地上的男童终于明白了宁致远的意思,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如果公子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愿卖身为奴,终生伺候公子,在公子身边当个打杂的。”
“先别答应的太快,你先听听我的要求,看能不能达到再说。”
男童问道:“公子请说。”
“我买你为奴,可你要做的事,却与他们大不相同,我会将你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生有死,生死各凭本事天命。”
“你若是愿意,我就给你三年的时间,如果在这儿三年内,你能练就一身足以自保和保护他人的本事,且活着回来,此事就一笔勾销,你的地位,将变得与多福一般无二。”
多福,宁致远身边最得用的下属之一,负责之事繁多无比,当然……这月俸,也较之旁人高许多。
没有犹豫太久,男童狠狠的点了点头:“我愿意,还请公子立即立契。”
“死契一成,你是死是活,就连官府也不能插手,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闻言,宁致远虽是突然性的心血来潮,却没有糊弄过去的打算,见这孩子不会再改变想法,便着人立了契,双方签字画押。
至此,温府又多了个仆人。
不大一会儿,字迹晾干,溢散着淡淡的墨香,宁致远示意多福收好死契,淡声吩咐道:“多福,着人将他送回郑王的暗营里,三年后,再接回来。”
“暗营?”多福嘴唇不自觉的抖了抖,望着男童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所谓的暗营,便是训练暗卫与死士的地方。
一旦去了那里,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大约十不存一。
是真正的凶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