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气温一天天的上升,而天不曾降下甘霖。
温溪故作轻松:“从现在开始,总要做些什么,阿远,你让人去城中煽一煽人心,让百姓们多存点吃的和水。”
宁致远顿了顿:“恐怕没几人会听。”
“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夫妻二人低语许久,几番斟酌,终是商议定了最初的计划。
这时,院门忽而从外面被推开,随即便有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传入他们夫妻二人的耳中。
“阿姐,姐夫!”
闻声,温溪顺着声音来源处瞧去,嘴角扯开一抹淡笑,逗弄怀中的团哥儿:“团团,你舅舅回来了。”
说着话的时候,温墨已来到了几人面前,接过团哥儿往上抛了抛:“半个月不见,团团好似又重了些。”
话落,仿佛是对这话表达不满,满了三个月的团哥儿很是不满意的动了动小嘴,吐出一串小泡泡。
见状,温墨大笑,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隐透着沙哑:“瞧瞧团哥儿,人不大个,能听懂的话却不少,不愧是阿姐和姐夫的儿子。”
莫名其妙的,温溪与宁致远被夸赞了一番。
待舅侄培养完了感情,温溪便让老嬷嬷把孩子抱下去,笑着道:“这孩子名就叫团团,眼见着越长越结实,也算是不愧对他的名字。”
“婴儿都这样。”
说到这儿,温墨犹犹豫豫的多看了宁致远与温溪两眼,眼巴巴的欲言又止。
见他如此,温溪摇了摇头,颇为无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便是,何故扭扭捏捏?”
温墨搓了搓手,纠结问道:“阿姐,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
温溪扬眉:“问什么?”
“这天……”温墨伸手指了指天空:“是不是要出事了?”
话音刚落,温溪垂眸抿唇。
一阵卷带着烈意的风吹入庭院,从温溪耳旁的碎发拂过。
良久,她点了点头:“若是这地儿依旧不下雨,接下来的日子,西北部的日子不会好过。”
此话一出,温墨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透心凉。
明明眼下是七月,烈阳高挂,风带燥热,可当风从心间拂过时,却仿佛夹带了碎冰碴儿,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半响,温墨脸上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样的话,那就是天灾了?”
“说不准。”
温墨抿唇:“什么意思?”
“我孕期无事,看的书比较多,是不是天灾,还得再等等。”
温墨疑惑:“等什么?”
“等蝗灾。”温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听说凡是大旱之前,很大概率会出现铺天盖地的蝗虫灾祸,如今,就等它们了。”
若真的出现了蝗虫灾祸,那么这灾乱,就必定是大旱。
说到这儿,温溪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斟酌后再嘱咐道:“话虽如此说,可咱们也不能白白等着什么都不做,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底下人做了较多的、结实稠密的网,待你回军队时,记得告知赵将军,不论会不会有什么灾乱,提前做一做准备,总是不会出错的。”
话说到此处,温墨心情更加沉重。
这时,温溪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回自个儿院中擦擦身子吧,外出半个月,闻着就像馊了似的。”
听闻这话,温墨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子,苦笑一声:“如今水源减少,河里的水只有往常一半深浅。”
温溪道:“既然回家了,别的都先放在一旁,赶快回去洗洗,你这次能在家中留几日?”
“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温墨道。
“去吧。”
……
炎炎烈日下,地里的水分被蒸发,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
九月底,山头上的花生被收割晒干,堆于地窖之中。
而就在十月初,令温溪心惊胆战的蝗灾终于来临。
铺天盖地的蝗虫由远及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只不过转瞬间,就啃光了远处的山头耕地。
如一张张开的黑布似的,盖在所有人的头顶。
“啊!!救命啊!”
“怎么这么多虫子??快回家将门窗关紧!”
“我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啊!”
种种哭喊在街道中响起。
温府,温溪深深的吸了口气,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外面成片的蝗虫是一张巨大的黑布,而温府也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网是由铁线制成,任由蝗虫数量繁多,也不能损伤其分毫。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闷闷的声音传了进来。
“姑娘,已经差不多了。”
温溪忙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回姑娘,咱们的人毫发无损。”
片刻后,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一声低泣,温溪看了看缩在一旁发抖的老嬷嬷,朝守在外面的人问道:“蝗虫走了没?”
“还有些,姑娘还是等上一等再出来。”
身后,老嬷嬷哭的身子都在发抖。
见温溪回眸瞧来,老嬷嬷忙请示道:“姑娘,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得回家去看看,小少爷……”
“您回吧,把孩子交给我便是。”
温溪接过孩子,又等了一会儿,目送老嬷嬷离开。
此时,蝗虫袭过,无论是庭院外还是城中,皆是一片狼藉之色。
隐约之间,还能听到许多人的哭喊。
温溪把孩子留在屋中,推着宁致远出门来瞧。
黄佳禾与赵理正在处理残局。
屋内所有空桶空盆中,都装满了蝗虫的尸体,远远的看去,场面都很是惊悚。
黄佳禾抬眸望向温溪,十分不明白:“姑娘,您要这玩意儿的尸体做什么?”
远处,还有未燃尽的药烟。
想来,他们就是用这些药烟,把过路的蝗虫熏下来的。
眸光从庭院中划过一圈,温溪神情较为凝重:“把这些东西,都晒干磨成粉,储存起来。”
“啊?”黄佳禾惊讶不已。
这时,隐隐猜出什么的赵理挑了挑眉头,试探性的问道:“姑娘是打算将蝗虫当成储备粮食?”
“是。”温溪目光很清明,没有半分嫌恶与迟疑:“这玩意儿,可是高蛋白啊。”
赵理:“……”
黄佳禾:“……”
虽然听不太懂,可听起来就很珍贵的样子。
随着温溪的一句吩咐,温府众人齐齐的忙活了起来。
不久之后,赵瑾瑜急匆匆的寻上门来,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片狼藉,可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至少没有绝望的哭喊,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半响,赵瑾瑜看了一眼院中忙碌的众人,还有死了一地的蝗虫,忍不住拧了拧眉头:“温夫人,你这是……”
“被逼无奈。”温溪耸了耸肩头,与他道:“将军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夫君吧,他什么都知道,我得出门主持大局。”
温氏百货商行里有十数人,她不仅要去清点损失,还要安稳人心。
赵瑾瑜颔首,待温溪离开后,便与宁致远交谈起来,苦笑不已:“宁大公子,这一次,禹城、不,是整个西北部,都损失惨重啊。”
整整四个月,滴雨未落。
稻田干涸,产量大见,如今又有蝗虫灾祸,可谓是雪上加霜。
可想而知,西北部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在这之前,将军做了些什么?”
赵瑾瑜没有皱的很紧,仿佛能夹死蚊子似的,道:“经温夫人提醒,在七月份时,我便动用禹城官银,向各处收集粮食,若真的走到最艰难的时期,如今禹城粮库,倒是能坚持一段时间。”
“这般而言,情况倒是有所改善。”
赵瑾瑜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不,只有禹城情况较好罢了,其余几座刚刚平定的城池,却是异常艰难,那里既没粮食,也没水源。”
说到这儿,赵瑾瑜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小小作为,于整个大局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若是真有一日……禹城粮食,也就不只是禹城粮食了。
“我已写好折子上奏天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皇都,若是此行顺利,至多再过两个月,便会有一批赈灾之粮运送过来。”
想来,该怎么度过这两个月,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后,宁致远深知朝廷的某些黑幕,轻声道:“赵将军,你需得做好准备,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待赈灾之粮下来,只怕层层剥削后,能剩下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赵瑾瑜心下发苦:“我知晓。”
别的不说,就说他近万人的军队,该如何养活?
看出赵瑾瑜的担忧,宁致远随口再问:“将军眼下可有时间,我想带将军去一个地方。”
赵瑾瑜点了点头:“不瞒宁大公子,我只是行军打仗的粗人罢了,眼下最忙的是衙门,此处的知县已是忙碌到焦头烂额。”
两人从后门离开,绕过混乱的城池,来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打开一道暗门,入了内仓。
当看清内仓中的东西时,赵瑾瑜心神剧震。
宁致远垂眸道:“这是这两年来,温氏的存粮。”
赵瑾瑜紧紧的盯着宁致远:“宁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与夫人商量过了,正所谓怀璧其罪,这些粮食中的一部分,是温氏给赵家军准备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