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溪心里略有忐忑。
生怕这个姑娘脑袋转不过弯,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家里送一份。
到头来,她虽有心思送,可她那群家人却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收了黄佳禾的心意,也绝不会对她怀有半分感恩之心,甚至会觉得理所应当,还有可能发展成吸血蝗虫,长长久久的把黄佳禾当成摇钱树。
是以,与其用一天好意喂了狗,还不如自个怎么快活怎么活。
对于温溪的提醒,黄佳禾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曾经她做梦也想逃离那个家,如今好不容易逃走了,就算对家里的父母还有几分情义,她也绝不会让这几分情谊影响到未来的选择。
姑娘说的对,每个人都得往前看。
一直踌躇不前,是不会有光明的前途的。
想到这儿,黄佳禾点了点头,后来又意识到在黑暗中点头并不能让温溪明白她的态度,她又连忙张嘴,保证道:“姑娘放心,我明白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养育之恩,这么多年的奴役,她早就还清了。
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释然,温溪心下微松,却是冷冷清清的道:“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失望,大不了就把你卖了,重新找个能帮上忙的奴才。”
黄佳禾:“……”
刚刚蔓延而出的感激在心底夭折了。
他她知道,千万不能指望温溪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否则一定会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
翌日,温溪理所应当的起迟了。
当她慢悠悠地洗漱完后,一大家子人早就整整齐齐的坐在饭桌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刚进门儿的她。
温溪:“……”
不就是起迟了吗?用得着行这么严肃的注目礼?
都把她瞧得快同手同脚了。
话虽如此说,可温溪面色如常,面上没有半点羞愧,无比坦然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见状,温母立即从火盆旁端出一直热着的鸡蛋羹,柔声说道:“今儿大年初一,溪姐儿要吃点好的。”
“谢谢阿娘。”温溪手执调羹,认认真真的往嘴里送蛋羹。
她目光在桌子上巡视一圈。
每个人都有一碗浓粥,一个鸡蛋,以及一点点的咸菜……
桌子中央还放着两盘儿炒的大青菜。
相比以往,简直丰盛了太多。
虽然,她这碗鸡蛋羹,显而易见不止一个鸡蛋。
不错,阿娘总算开窍了,知道要一碗水端平——就算端不平也不能倾斜的太厉害。
“阿娘,待会儿吃完饭后,我就去地里守着,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就让温墨来叫我。”
一边吃,她一边说了今天的计划。
话刚说完,温母就不赞同的皱紧了眉头:“今儿是大年初一,你就不能再休息一天?”
“休息不了啊,而且我只是去看场子,又没有多累。”温溪耸了耸肩,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而且,送上门的钱,要是不去收,是不是不太好?”
温母撇了撇嘴,虽然心疼自家女儿年纪小小就要四处奔波,却也知道顾全大局,趁着能赚钱的时候就多赚些。
想罢,温母点头,勉强的道:“那你去吧,要是没客人就早些回来,不要一直在地里守着,今天虽没下雪,也冻人的紧。”
温溪吃完最后两口,一抹嘴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拿起屋角的秤砣,慢慢悠悠的出门往地里去。
身后,动作缓慢进食的宁致远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他顿了顿,望着温溪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很好,昨儿在他耳旁胡言乱语一番,今天却一个字都没跟他说。
把他无视的彻底。
宁致远垂下眼眸,曲起手指在桌面轻敲了敲,语气平淡的对温墨说道:“吃完早饭后,你们一人抄一遍《三字经》,要求字迹工整,不能有错。”
“错一个字,抄一百遍。”
温墨:“……”
温诺:“……”
温浩:“……”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年龄最大的是温墨,他虽有九岁,可读书写字却时日尚短,冷不丁的便让他抄完《三字经》全文,还一个字都不能错。
简直……要命了。
他都如此为难,更别说是其余两个年龄稍小的。
反观屋内的其余人,听到这话,何氏与温母很是高兴,忙告诫几个孩子道:“听话,好好读书写字,别辜负了小宁的一片苦心。”
幻想等会儿的修罗地狱,温墨也有些食不下咽。
然而面对温母的期望,不忍让她失望的温墨只能苦哈哈的点头应下。
一时间,几个孩子望着宁致远的眼神都有些幽怨。
宁致远视若无睹,咽下最后一口饭食后放下竹筷,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声音很轻:“你们三个,吃完了吗?”
早就放下筷子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回答:“吃完了。”
“好,温诺与温浩先去西屋准备好笔墨纸砚,温墨推我过去。”
“今日,默写不出《三字经》全文的,中膳和晚膳都免了。”
温墨:“……”
温诺:“……”
温浩:“……”
不带这么玩的,刚刚还说是抄写,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默写了??
然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少怨言,在面对宁致远时,都被苦哈哈的镇压下了。
等他们离开后,温母与何氏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兴奋的说道:“有小宁在,真是帮了大忙。我不求他们能有多出息,只求以后能得温饱,不受苦便好。”
只有何氏仍有些犹豫:“是不是太严了些?现在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哪能真的不吃东西。”
温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不满的道:“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你哪懂他们读书人的想法?孩子们都是不打不成器,要是没点儿压力,哪能出人头地?”
“还有啊,我可告诉你,不管小宁怎么教导孩子,你都不准插手,要是坏了孩子们大事,你可别怪我这当婆婆的不给你脸面。”
听着自家婆母的一阵念叨。
何氏不敢与她对着干,本来就是随口提了一句,何况她也没多放在心上,连忙点头表示绝不会插手。
如此一来,温母才算勉强放心。
两人收拾的动作更快了些。
反观西屋,三个孩子围坐在一团,手上各拿着一支笔,颤颤巍巍地在宣纸上写字。
他们都知道纸张有多贵,随便一张便是几文钱,平时都不敢浪费。
要不是这次被罚抄书,他们也不会选择浪费。
“先跟着书本抄一遍,等能将上面的内容熟记于心后,再默写出来。”
宁致远淡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简短的陈述后,他又解释道:“学堂三月份开始招生,你们要是再不努力,连进学堂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如此严格要求三个孩子的原因。
再怎么说自己都曾教导过他们一段时间,倘若到了学堂仍是一问三不知……未免也太丢他的脸了。
温墨有些躁动,连带着温浩眼睛都亮了又亮。
显然,他们都想去学堂。
这年头,读书是神圣的。
望着一直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温墨,宁致远淡淡的道:“按照你姐的想法,她是想将你们几个都送到学堂去,但家中的情况你们应该清楚……若你们没有相应的成绩予以回报,温伯母,不会容忍你们浪费银子。”
温母绝对做得出那样的事。
也就是说,温溪虽会将他们送到学堂,可至多一个学期,要是他们学不好的话,下半年温母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人捞回来。
毕竟,一个孩子一年要用三四两的学费,两个孩子就是七八两。
对于一个贫瘠的家庭而言,确实是莫大的负担。
听了这话,温墨与温诚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这要是不努力,他们连学堂都不能去了。
想到这儿,二人书写时更加认真,把毛笔握得稳稳的,努力的在纸张上留下规整的笔记。
唯有温诺有些心不在焉。
见状,宁致远温声又问:“温诺,你在想什么?”
“姑父。”温诺鼓起勇气,道:“我是不是不能和哥哥与小叔一同去学堂?”
“不能。”宁致远没有骗她,如实回答。
如今唯有世家大族,富贵人家,才会斥巨资让家中小姐姑娘略学一二。
若遇上些出手大方的,在自己家办一个专供姑娘学习的私塾也未曾可知。
可如今的温家,显然还没有这个能力。
得到回答后,温诺情绪低落。
见状,宁致远又道:“不能去学堂也没关系,待你哥从学堂下学之后,你自可向他讨教学到了些什么。”
“想必你小姑姑,也也希望你做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听完,温诺似懂非懂,眼中划过一道迷茫。
她年龄还小,听不懂太深奥的话,可她知道读书是一件好事。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也有去学堂的机会。
如今突然知道不能去,心中的失落自不必说。
可被宁致远安慰了一通后,她又眨巴眨巴着眼,眼巴巴的瞧着温墨与温浩。
后两者当即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到时候我们在学堂学到了什么,回来就教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