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大棚的温度升上去了，在冰天雪地中，两人愣是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望着眼前狼狈的八岁小娃，脸上甚至还有烧出来的黑印子，比初见面时的冷漠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温溪忽然笑出声来。
听到身后的笑声，他默默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却不小心将手上的黑灰染了上去，偏偏自己还毫无所觉，茫然的回头问道：“怎么了，阿姐？”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往日时光不可追。”
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温溪不再多言，等大棚里的温度升的差不多了，才把明火灭掉，顺便挖了个坑放上还燃着红心的碳，保证大棚的温度不会快速下降。
做完这一切后，姐弟二人相视一笑，踏上回家的路。
田间落起了雪堆，温溪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去，留下身后一排脚印子，裤脚上都沾染了些许的雪花。
路过山脚下的小溪时，湖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眼看去，冰面上好似还冒着腾腾的冷气。
就在这时，温溪忽然听见了压低的抽泣声，伴随着凿冰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温溪脚下的步伐一顿，就连温墨也听到了声响，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再缓缓的往后退，谨慎的退到了他阿姐的旁边。
“阿姐，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有人在哭。”温溪回得异常淡定，让人寻不到半分异常。
“那咱们……”温墨犹犹豫豫，有点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又怕平白惹了麻烦。
见状，温溪扯开唇角轻轻一笑：“你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
一个女人在下着鹅毛大雪时躲在湖边哭泣，并且还传来了凿冰的声音，对于从小在红旗下长大的温溪而言，她绝对没办法忽视。
若因为自己的忽视而造成无辜的性命枉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即使这件事本与她无关。
但是，秉承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原则，不过耽误些许时间罢了，她有的是那个耐心。
说完以后，等到温墨认真点头，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在听到任何响动时，温溪这才回过神，向隐隐传来抽泣的方向走去。
说是小溪，其实水面很是宽广，又因为下雪的缘故，水面比往常更上涨了一些，听说最深的地方，能淹过一个成年男人的身躯。
凿冰声越来越近，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温溪小心翼翼的顺着河边慢走。
从他站着的方向，正好看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姑娘跪在湖边，手上拿着比她拳头还大的石头，一下又一下的往冰面砸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
很快，距离他她近的那一层冰面轰然倒塌，一点一点地陷入了水里。
那姑娘伸手抹了抹眼泪，望着眼前流动的河水，不做任何犹豫，当下便打算轻轻一跃而起。
温溪脚步很轻，直到走到那姑娘身后时仍未被人发觉。
见状，温溪突然伸手扯住眼前人的衣领，手上一个用力，两个人都往后面倒了过去。
正准备投河的黄佳禾呆愣愣的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倾向：
“这么冷的天儿选择投湖自尽，你也是够有闲情逸致的，现在要是跳下去，估计要不了两个时辰，你就会被冰冻在湖底。”
“人家是沙雕，你是冰雕，死的别致啊，姐们儿……”
往后摔下，冰冷的掌腹与粗糙的沙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摩擦的有些疼。
疼痛使人失去理智。
温溪心里带气，说话便也不客气了起来，说了些黄佳禾听不懂的，才把心中的郁气抒发出去。
片刻后，温溪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至今仍呆坐在地上毫无反应的黄佳禾。
她认得眼前的小姑娘。
是黄氏的孙女儿。
她在尘封的记忆中搜寻了一圈，终于搜寻到了关于黄佳禾的记忆，一时间眼眸里的怜悯不由得深了两分。
说来这姑娘也命苦，摊上一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整日不是被当牛做马的使唤，就是被家里的人揪着耳朵骂。
和她一样的年龄，却瘦弱的小了一个号。
两人站在一起，倒像是有了好几岁的年龄差。
温溪看着她，往旁边还算干净的大石板上望去，努了努嘴道：“你要是想坐，咱们就在那石头板上去坐。”
坐在泥地里，就算刚挑粪回来，染了一身的味儿，也不怎么容易接受。
听着耳旁温溪的声音，分明不带半点安慰，还略有埋汰之意，可黄佳禾忽然就觉得忍不下去了，连日来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埋头在双膝里哭得不能自己。
温溪很头疼。
说实话，她不太了解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都在想什么。
回想曾经十五六岁的自己——或许正在一门心思的读书上课，应付各式各样的糟心作业，哪里还有这些时间伤春悲秋？
黄佳禾哭的伤心，温溪也不出声阻止，就这么站在旁边，双手抱胸，任由她哭了个畅快。
黄佳禾穿的很薄，能明显看出衣服里的棉花早就生硬，没有保暖作用。
在雪幕里，越发衬托的她营养不良的娇小身躯。
面色甚至带着隐隐的蜡黄。
见状，温溪啧了一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黄佳禾的例子，她才知道，曾经的原主就算做天做地，可在家人的包容下，过得也是十分幸福的。
听着眼前人的哭声越来越小，琢磨着应该哭的差不多了，温溪才迈开脚步，清理一片空地，率先在大石板上盘腿坐下。
片刻后，黄佳禾抽抽噎噎的跟上，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不说话。
这块大石板平常是村里面的人用来洗衣服的，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别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溢开，温溪轻嗤一声，仿佛漫不经心的道：“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河寻死？”
她不说还好，一说，黄佳禾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轻易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