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云山肚子里，有……”洛阴王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
苏芷没听清：“有什么来着？”
洛阴王一副高深表情，不再开口。他那跟班太监瞧了眼主人的眼色，神秘兮兮道，“七年前，有八十三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路过此地，遭遇大雨，进入洞穴内躲避，结果……没有一人出来。”
一旁有草寇补充，“听说是被山神招去做女婿了。”
“女婿？无知。你们这些刁民就只知道怪力乱神。”洛阴王冷冷笑了一声，看向苏芷，神色紧张起来，“依本王看，那些人八成是被困死在了这密道里。”
“王爷就这么肯定？”苏芷赞同洛阴王的说法。她比较乐观，之前执行任务，在山洞迷路的事情遇到过几次，都依靠风和水流走了出去。她有信心走出连云山密道。不过在这之前，她不介意多向洛阴王打听些消息。
洛阴王果然坦白道，“本王收藏了一本古书，其中有提到连云山密道。此乃千年前蛮族所修建，为了抵御圣朝的进攻，刻意修得错综复杂，以便他们藏身于其中。”说着，他咽了口唾沫，面露恐怖之色，“据说一次圣朝派了五千精锐进入密道，想把蛮族一网打尽。可是……进去的人一个都没出来。”
听的人都周身寒意。几个侍卫忍不住握紧刀柄。
一派紧张气氛中，远处突然传来陈皓惊喜的声音，“找到水了！”
众人皆奇怪。苏芷却满脸喜色。按照之前的逃生经验，洞穴中但凡找到水流，只用顺着上游或者下游，总能找到通往山肚子外面的出口。
她拉起赫连明睿的手，朝陈皓走去。
走出几步，她察觉某人正奇怪的看着自己。她回头对上他的眸子，不禁脸颊发烫。她刚才为什么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呢？
搞的好像她很把他放在心上一样。
不行，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一向不是个害羞的人，站在一群只穿大裤衩的特种兵中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可现在，她只想立刻松开他的手。
但她没成功。
她刚刚放开他，就被他反手抓住。
苏芷停下脚步，尴尬地看了看他。只见赫连明睿一脸轻松愉快，似乎还奇怪她为什么停下，催促道，“走啊。”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在陈皓身后，左手被某人牵着，向一个洞窟内走去。
众人沿着地下河，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仍未见到有出口的迹象。
苏芷感到不对劲。她推算了一下，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应该早已穿到连云山另一侧。即便算上弯路，八成也能走出去了。
不能出去只有一种可能。这条河在带着他们兜圈子。
她叫住陈皓，陈皓神色凝重，开口跟苏芷说，“这条河有鬼。”
看来他们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二人对视片刻，沉默无语。
其余人等见他们停下，皆是狐疑又慌张。洛阴王脸色尤其难看，急急问道，“这条河怎么了？”
见苏芷和陈皓不说话，他更着急了。他一生没什么追求，只想守着他的钱银和古董收藏，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死在这里得多冤……说起来都怪三弟，要不是他把左相引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三弟，你倒是说句话？”洛阴王催促道。
赫连明睿看着河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缓缓道，“你们看，水里有东西。”
众人闻言，纷纷向水中看去。
“这是……”洛阴王到底是鉴别了七八年的古董，眼尖。他第一个看清水中的东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阴王这么一慌，众人更是心惊，借着火把的光凑近水面，只见水底躺着许多白花花、圆溜溜的东西。
是人的头骨。
细细一看，足足有上百个。
层层叠叠堆在水底，眼窝空洞的黑窟窿，似乎在注视着水面上的活人。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苏芷虽见过许多死人，可如此诡秘气氛下，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不由自主握紧赫连明睿的手。
她抬眼望向赫连明睿，只见他依然是那幅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
一个草寇慌张道，“大哥，这山肚子里不会真有怪物吧？”
“哼，有又咋样？老子把它砍得它妈都不认识！”陈皓声音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要是把这些尸骨放在别处，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的情形实在诡异，他在走了几十次的密道里迷路，又被一条幽灵般的河引到此地……他也有些怀疑，其中是否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恐怕都是困死在这里的人……”太监哆嗦着说道。
“我觉得也是。”有几人附和。
“咱们估计也得变成白骨……”
“继续走吧。”见军心不稳，苏芷赶紧鼓励，“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继续往前，说不定会有转机。”
赫连明睿点头，“走。”
说着，他接过一根火把，拉起苏芷向前走去。
众人见太子如此镇定，心中稍感振奋，纷纷跟上。
为了节省火把，陈皓命令草寇将多余的收起，只在队伍头尾各点一支。
赫连明睿和苏芷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陈皓走在最后压阵。有他们在，其余人都安心不少，紧张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见火把快烧完了，苏芷心中有些着急。
在这种地方，失去照明，就等于死亡。什么都看不见，如何寻路？
可她不敢把着急表现出来，要是她都慌乱了，其他人怎么办？
赫连明睿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苏芷感激地回望他一眼，只见他神色从容，甚至对她微微一笑。好像根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照明危机。
苏芷小声提醒道，“火把快没了……”
“无事。”他语气平静。
这平淡的态度，倒是把苏芷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生死关头都这么淡定？
莫非他还有其他办法？
想到这里苏芷有些激动，压低声音问，“难不成你有出去的办法？”
“没有。”他面不改色。
她无语。
她服了。
这人果然是个变态。不仅把别人的生死当儿戏，甚至他自己的生死，他都不在乎吧？
苏芷不再说话，专心留意着四周有没有出口的痕迹。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的体力都有所下降，队伍气氛渐渐变得压抑。洛阴王本是个在家养尊处优的，何曾经历过这种长途跋涉。他第一个耐不住，索性靠着石壁坐下。
太监赶紧冲着众人喊道，“各位，要不咱休息会儿？”
他语气十分客气，之前那狗仗人势、嚣张跋扈的劲儿全没了。毕竟洛阴王他们对这里十分陌生，想出去还得仰仗着陈断头和太子。
队伍最后头的陈皓有些不耐烦，可众人纷纷表示太累走不动，他只得依了众人。
“就休息一盏茶时间。”他严肃命令。他深知在这种地方，拖得越久，人的精神就越低落。有时候，休息等于死亡。
众人都坐下休息喝水。赫连明睿没闲着，蹲在地下河旁边，卷起袖子，手臂深深插入水中。
苏芷明白，他这是在探水下的暗流。
过了片刻，赫连明睿拿根绳子系了自己的玉佩，一端扔到水里。
苏芷帮他打着火把，目不转睛看着水里。水很清澈，虽然很深，但借着火光能看清楚十米之下的情形。
水流很缓，玉佩静静下沉。
沉到七八米处，突然，玉佩忽的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断一样，消失了！
苏芷张大嘴巴，惊讶地看向赫连明睿。
赫连明睿面无波澜，起身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苏芷赶紧跟过去，小声问，“怎么回事？”
某人拉她坐下。
墙壁有些潮湿，靠着难受。苏芷索性身子一歪，靠在某人手臂上。
某人先是一愣，随后不动声色笑了笑，掏出一卷布帛放在苏芷手心。苏芷好奇打开一看，是幅地图。
仔细看了看，是密道的地图！
“原来你早知道出口在前面……”想起刚才某人故弄玄虚的淡定，苏芷有些生气，狠狠掐了他手臂一下。
赫连明睿抓住她的手放进怀中，唇靠近她耳后，轻轻说道，“你带他们出去。”
“好。”苏芷答应着，又感觉哪里不对，“那你呢？”
“我要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苏芷心里打鼓，忽而有些担心他，“我跟你一起去。”
“那地方，去了说不定会死。”他笑着捏了捏她鼻尖，像是在逗弄个小宠物。可语气万分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苏芷更不放心了，“我必须跟着你！”
“这么担心我的死活？”他舒展手臂搂住她，绝美的眸子微微闪光，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你想多了。”苏芷掩饰性地笑了笑，赶紧否认，“要是我出去了，你没出去，白昭怕是要把我凌迟。”
“他不会。”赫连明睿把她搂得更紧，“我命令过他，保护你，就如同保护我。”
这话让苏芷心中一颤。她莫名觉得高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他真是那么说的？这也太夸张了。
“不行，我就是要跟着你！”苏芷找不到借口，索性耍赖。
她确实是担心他，不想他死……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她记不清了。但是它清清楚楚存在于她心中。
她无法否认。
但嘴上，她又不想承认。要是被他知道了她会为他担心，说不定他会取笑她。
毕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要是她首先付出真心，岂不是输给他了？
赫连明睿不言语，沉默地注视着她。
可能是火光微弱，他那双冷眸中，竟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轻柔。
苏芷感觉有些沉醉，甚至忘了自己仍然身处险境……她情不自禁抬头凑近他，唇就要碰到他的……
就在这时，只听队伍尾巴那端响起一声落水声。紧接着有人大喊，“小豆子掉河里了！”
小豆子就是那个被拐卖又救回来的男孩子。三个月前陈皓捡到了他，就一直当弟弟般养在身边。
苏芷赶紧起身过去看，还没走到水边，只听又是一声落水声。
陈皓跳进了水里。
苏芷心中一凉。刚才那玉佩忽然消失的景象，浮现在她脑海。她往水中一看，小豆子已经不见，而陈皓，只差两米就要到玉佩消失的地方了！
她哪还坐得住，三下五除二脱掉碍事的外袍，噗通一声跃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