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愣住了。她还以为这声音是某人为了吓她才弄出来的。
她看向赫连明睿。他也看着她。
见他眸中少见地出现了一丝疑虑，苏芷明白了，这声音，来自他们之外的第三个存在。
一时间洞窟中安静如坟墓，只有他们两人的心跳，伴着暗流冲刷岩石的声音，安静回荡着。
过了很久。
苏芷警惕地环视洞壁一圈，没有看见黑影。
是幻觉吗？
“那声音……你听见了吧？”她压低声音。不知为何，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她，对那个黑影竟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点头，在她旁边坐下。
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苏芷瞬间放松，“那是什么？”
“不知道。”他饶有兴致看着她，见她那双明亮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警惕的小猫，不由心旌一动，笑着将她圈到怀里。
“本宫的司玺竟然会害怕？”
“谁说我怕了！”苏芷白他一眼，软软靠在他肩头。刚才被某人恶作剧吓了一跳之后，她更愿意把黑影当成是人在装神弄鬼。寻思片刻她问，“那声音会不会是陈皓？”
陈皓的左腿是用木棍支撑的，触到地上发出“咔嗒”声倒也合理。
只是，为什么他不吭声，见到他们也不过来呢？
赫连明睿指尖卷起她一缕垂发，轻声答，“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和他被冲到一处。那孩子发烧，他带着先爬上去了。”
听到陈皓的下落，苏芷松了口气。可她悬着的心仍然放不下。如果黑影不是陈皓，那会是谁？
正疑虑着，只听某人说，“我留下来找你。”
音色温柔，让苏芷心中蓦地一暖。她偏过头看他，见他一脸邀功的表情，顿时觉着有些好笑，揶揄道，“你才不是留下找我呢。你是留下来找证据。”她一脸了然，冲他眨眼，“你之前说要去个地方，就是这里吧。”
“我确实是想去找你。”赫连明睿凝视她片刻，看向暗河。“你被冲到了何处？”
语气低沉，带着某种做杀伐决断时才有的冷静。
“另一个洞窟，往那边的密道过去就是。”苏芷指了指她进来的洞口。赫连明睿怪异的神色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她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他在凝视远处水中那堆白骨。
“你在的那个洞窟，里面有尸骨么？”
“没有。”
苏芷摇头。说罢，她蓦地想到一件事情。
寒意顺着她脊柱升起。
她不由自主往他怀中缩了缩，小声问，“为什么尸骨都聚集在这个洞窟里面？”
他们四个人被分散冲到了两个地方。那么据此推理，这堆尸骨中的一部分，也会被冲到两个地方。
她醒来的那个洞窟中，也应该散落些尸骨才对。
但是，没有。
这太反常了。
“我也奇怪。”赫连明睿搂紧她，冷眸闪过一缕阴森。
“也许是它们自己爬过来的。”
“别瞎说！”苏芷赶紧否认。
“你没见过的事情太多。”他认真看着她。
“你别逗我了。”苏芷继续否认。赫连明睿毕竟是古人，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情有可原。
可想起那具诡异黑影的样貌，皮包骨就如同骷髅……还有那如骨骼触地的“咔嗒”声……她有些怀疑自己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了。
“陈皓临走时说，他看见有尸骨在动。”他神色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他真那么说了？”苏芷眉心一跳，“也许是水流冲的？”
赫连明睿安静看着她，眸中有一丝狡黠，并不说话。
提到陈皓，苏芷动摇了。
陈皓一向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有次跟人打赌去夜宿坟地，第二天出来面色红润，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能让他直言不讳说出来，必是真有其事。
而赫连明睿的表情，让她更加相信了他的说法。
她感到一阵恶寒，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多待，推了推他手臂，“我们先上去在说！”
二人在洞壁上找到几根结实的藤蔓，系在腰上，便轻盈地踩着洞壁，向上攀爬。
爬出十几步，赫连明睿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苏芷没好气地问道。他的笑声清冷撩人，可在这阴森的地方，听起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赫连明睿笑了好一阵，才慢悠悠说道，“你真让我为难。”
“你为难什么？”苏芷莫名其妙。
“你连那种鬼话都信，可见非常信任于我。”赫连明睿愉快地一笑，旋即故作叹气，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以后我骗你，心里肯定过不去。你说我为难不为难？”
苏芷停住动作。这人刚才言之凿凿说有鬼，原来是在吓唬她？！
而她竟然真被他吓破了胆……
要不是现在悬在半空，她真想荡过去把他踢到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洞窟外面有大军在等着抓他，他竟然还有心思吓唬她？
这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变态的气息！
听到他说以后要骗她的话，她更有些生气，冷笑一声，“你还想怎么骗我？”
他沉默看着她，双眸如寒潭，万年不动的水面起了些温柔涟漪。
苏芷被看得脸红，正想开口打破沉默，却见他神色蓦地一变。
前后不过几秒钟，他脸色突然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像是用粉底擦过脸的死人一般。
“你出去等我！”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
苏芷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他不理会她，解开腰间藤条，纵身跃到洞窟地面，快步向洞窟深处走去。
他转身的一瞬，苏芷见他神色痛苦，嘴角似乎有淡淡的血迹……
苏芷紧跟着跳下去，心中一凛：他中毒了？
赫连明睿走得很急，苏芷跟丢了。洞窟四周有大大小小的洞道，宛如迷宫，她七拐八弯都没找到他，急得火烧火燎。
这该死的，中毒了为什么不跟她说？
为什么非要一个人离开？不会又是耍着她玩吧？
苏芷又绕了几道弯。洞道越来越窄，岔路越来越多。她突然意识到迷路了。
洞顶高处有些通向外界的缝隙，她随时可以攀着藤条出去，并不为迷路担忧。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赫连明睿。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临走前那痛苦的神色，紧紧揪住她的心。要是他晕倒了，掉进水里，又或者那黑影对他们这些误入者怀有恶意……后果不堪设想。
她捡起一把石子，在叉路口摆出“十”字做标记，向洞穴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听见一阵低吟。是他的声音！
苏芷急忙叫道，“赫连明睿！”
无人回应。
她循声快步走去，低吟声断断续续，伴随着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墙壁。苏芷听得心里发毛。
果然在一个洞道的尽头，她看见他伏在洞壁上，背对着她，蜷缩的身体剧烈颤抖。
手指紧紧抠进洞壁的青苔里，手背青筋突露，十分用力，像是要把石头抠碎。
“你……没事吧？”他的模样让苏芷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靠近，心里寻思着，莫不是他手臂上的伤口感染发炎，整个人烧糊涂了？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到来，喉咙深处咕噜噜发出一串声音，扭曲不成人声。
过了很久，苏芷才听明白，他说的是：“滚。”
干，都成这样了还拿架子！苏芷顿时有些火大，冲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话音落，他猛地推开她。力气很大，苏芷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稳，只见他回过头来，竟是满脸鲜血！
“你走……”他呼吸沉重，从嗓子里挤出这两个字。似是喘气都十分艰难。
都这样了苏芷哪会走？她上去用力摁住他手臂，“你别乱动！我带你出去找大夫！”
他着急想要说什么，却被呛住了，剧烈咳嗽几声，竟卡出一滩血来。苏芷饶是见惯了伤病号，此刻却也忍不住害怕。他口鼻都在流血，眼睛里也是布满血丝。她从未见过这种症状！
她给他拍了拍背，半晌他终于喘匀了气，断断续续说，“我……没事……很快……好……”
话音落，他猛地抽搐一下，倒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了。
苏芷被吓坏了。她叫了他几声没动静，伸手去探他鼻息。
还有气。
又听了听他心跳，混乱快速，但尚算有力。
她松了口气，把他挪到一个干燥的凹洞里。他个子高，肌肉又结实，端的是沉重无比，幸好苏芷身体不错，要不根本挪不动他半分。
她本想背着他爬出洞道，但她试了试，发现藤条无法承受他们两人绑在一起的重量。
看来只能等他醒来了。
苏芷从洞壁上收集了些干枯的树根和苔藓，升起一小堆火，用一块凹陷的石头盛了水，放在一旁烘热。
温暖的橘黄色火焰，让她心情平静不少。
她放平双腿，让他枕在她腿上。怕他着凉，又脱下小褂盖住他的肚子。
她掏出他身上的帕子，蘸着水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他似乎有所感觉，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蓦地有些心疼。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变成这样？
又为什么要远远地跑开，不愿告诉她原委，还让她“滚”？
苏芷想不明白。
昏过去之前，他说他没事，“很快就好”……希望他不是骗她吧。
望着火焰，苏芷忽然有些困倦，但她不敢睡过去。那个黑影，始终是她的心病……她去到暗河边，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不少。
洞穴顶部的光线越来越暗，眼看夜晚要到了。她借着最后的夕光，收集了一大把干苔藓和树根，回到他们藏身的凹洞内。
刚走到洞口，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苏芷手一抖，扔下东西就冲进去。
只见洞穴内，赫连明睿浑身颤抖趴在地上，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抬头紧紧盯着她，眸中流动着危险的光。
“你……醒了？”苏芷感到他有些不对劲，向后退了两步。
他像只野兽般爬行，慢慢向她靠近，嘴角微微勾出一个诡异的笑。
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扭曲宛如狼嗥。
苏芷紧贴墙壁。直到他爬到她面前，她终于听清他说的话。
“给我。”
他笑得更大，露出森白的牙齿，血顺着唇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