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睁开眼，看到一间简陋的屋子。
屋里没人。中央是一张破旧木桌，两把旧椅子。桌上点着油灯，光线昏暗。
她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天色漆黑。
凝神片刻，她想起昏过去之前，苏舞岚那张扭曲的脸。
她心中一凉，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健全，没有大碍。肚子也不疼了。
嘴里还有一股清香的药味。看来有人喂她吃了解药。
她悬着的心落下，掀开身上盖着的布，打算下床四处走走。
等等，这块布的手感……有点奇怪。
苏芷细细一看，盖在她身上的是一件外袍。
浅驼色绸缎面，密密绣着驼色暗纹，华贵又矜雅。
暗纹的图样是海纹虬龙。
苏芷眉心一跳。有资格用这图样的人，全天下不超过十个。
她把袍子放一边，穿好鞋，小心翼翼朝屋门走去。
门外无人。三匹马拴在一棵树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树影，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山脉，四周一片漆黑。
抬头，只见月上中天。
借着月光，苏芷绕屋子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屋子四周长满野草，留不下脚印。
救她的人，不知所踪。
而此处是什么地方，她并不知晓。现在是离开，还是留下等待？
苏芷想了想，朝着一条林间小径走去。
树林茂密，遮住了月光。偶尔能听见猫头鹰的咕咕声。走了约莫半柱香，前方突然开阔。
她小跑过去，只见那是一片碎石滩，中央有潭泉水。泉眼四周，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嫣然开放。
月光之下，花朵闪烁着荧光，美不胜收。
苏芷看呆了。这梦幻般的美丽景象，她还是头一次见。
真想带赫连明睿来看看……
正发着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终于醒了？”
声线与赫连明睿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硬朗。
苏芷闻声回头，仿佛看见小路上有个人，但树影幢幢，看不真切。
“没想到，现在见你一面这么难。你不中毒昏过去，我都见不着你。”那声音笑道。
笑声爽朗，带着太阳般的热度，没有一丝阴冷。
苏芷心中起了些异样的感觉。看来是这个人救了她。她没有回话，安静看着那人走出来。
几秒之后，那人走到泉水旁，停住，像是在等苏芷主动靠近。
他身形高大，上半张脸被黑铁面具遮住。苏芷看不清他的表情，不敢轻举妄动。
见苏芷半天没动静，那人笑了笑。
“怎么？生我的气了？”说着，他大步走向苏芷，摘下面具。
月光照在他脸上，苏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眉眼英俊，鼻梁挺拔，脸廓像是精心雕琢的美玉，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跟赫连明睿一样犯规……
呆了几秒，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她闻见他身上有股香味，跟屋里那件袍子的味道一样。
长这么美，穿虬龙纹样，此人必然是赫连家的人。
还带着面具……
苏芷用膝盖想了想，立刻知道此人的身份：
大夏的战神，晋王，赫连永煦。
不对……现在他应该身在边城，统帅大军与南朝作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听他的话，他和苏婉婉认识。
苏芷想不出头绪，也不敢随便说话，就一直沉默着。为了避免尴尬，她蹲下身，避开他的注视，假装在玩水。
男人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蹲下，用手肘捅捅她。
苏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这个男人跟赫连明睿一样，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她可不想惹人生气。
这样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要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她正要开口问个好，只听男人用撒娇似的声音说道，“哼，我比你更生气。”
听到这话，苏芷脚一滑，差点没坐到水里。
她看向这个高大硬朗的男人，只见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还莫名有几分娇羞，就差没说句“死鬼，讨厌”了。
等等？是不是弄错了？
这人真是晋王？十万精锐铁骑的统帅？
苏芷瞪大眼睛仔细打量。没错，这身材，这容貌，这隐隐的杀气，不是晋王是谁？
但是……大名鼎鼎的杀神赫连永煦，竟然在跟她，哦不，跟苏婉婉，撒娇？！
苏芷偷偷掐了下大腿。
不是做梦。
苏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呆望着他。
赫连永煦更加委屈，“那天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你都不来见我。你心里有别人了？”
“我……”
苏芷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个负心人，渣女。
这个苏婉婉，竟然跟晋王有一腿吗？啧，真是深藏不露。
但是这人究竟要说什么？
不会就来撒个娇吧？
苏芷寻思着晋王的话，脑子里嗡地一炸。苏婉婉的幕后人，何公子，不会就是——
难怪赫连明睿会说，她玩不过何公子。
这位“何公子”，以区区十万人，就能令南朝五十万大军焦头烂额。领兵至今，未尝败绩。他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是酒馆说书人的经典节目，苏芷倒着都能背了。
上京的小孩子都会拍手唱，“晋王一出天下平”。
而赫连明睿，在小孩子眼里也只不过是“你再不乖乖睡觉，娘就把你送给太子做丫鬟”的恐怖形象。
苏芷忍不住叹气。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变态？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
沉默之中，气氛越来越危险。
赫连永煦眸光一凝，收起那副撒娇的模样，严肃道，“跟太子在一起，你很开心？”
“啊·，我……”苏芷回过神来。
这问题她该怎么答？
晋王的气场，比起他两个哥哥毫不逊色，她只感到心口像是压着块巨石，没法喘气，说不出话来。
“听说你有了他的孩子。”男人的神色更加肃杀。腰间剑鞘撞在岩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个，我……”苏芷满头大汗。她觉着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恐怕要成晋王的刀下鬼。
赫连明睿这该死的，用什么钓鱼不好，非要用怀孕。
身为晋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竟然怀上了太子的骨肉，这要怎么跟晋王解释？
难不成指着自己肚子说，属下虽然没能毒死太子，但成功绑架了太子的骨肉？
苏芷沉思片刻，决定豁出去。
她抬眼对上赫连永煦，悲伤地看着他，随后垂眸。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跟苏听雪有的一拼。
“要是殿下怀疑我，就杀了我吧。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她小声道。
赫连永煦蓦地愣住，“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要是太子完全信任我，我就能……”苏芷苦笑一声，泪珠在眼里打转，“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你只知道我是太子的人了，我会向着他……”
“不是！我信你。”赫连永煦赶紧抱住她，脸上的杀气荡然无存。
苏芷被这拥抱吓了一跳。
赫连永煦的怀抱太温暖了。是那种真正的、由内而外的温暖，如同站在阳光下面。
不像某个人，温暖之中依然透着冰冷……
苏芷浑身僵硬，只听赫连永煦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了委屈。”
“没事的……”
“他竟然还打你。”他的声音发抖，搂得更紧，“你背上的伤……一定很疼吧。”
“为了殿下，我不怕。”苏芷怔了怔。
他竟然知道她背上有伤？卧槽，莫非他剥了她的衣服看吗？赫连家是群什么变态，怎么全都喜欢脱别人衣服……
“你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殿下？”
苏芷心里一慌。她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赫连永煦目不转睛看着她，温柔的声音变得狠戾。
“他给你的伤害，我会加倍奉还。”
二人卿卿我我，搂抱了片刻。
苏芷内心始终无法平静。看上去晋王是很在意苏婉婉的。
要是他知道她是冒牌货，而真正的苏婉婉已死，恐怕她会死得很难看。
苏芷软软靠在男人怀中，柔声道，“接下来，殿下要奴婢怎么做？”
她要把晋王的计划打探清楚，有备无患。
赫连永煦沉默了片刻。
“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操心。时候到了，我自会通知你。”
“嗯。”苏芷只好作罢。
看样子，对方并不想告诉她。强行追问恐怕会露馅。只能静观其变了。
月光渐沉，二人原路返回。
屋子外头，两名侍从已在等候，他们手中提着热水和一些食物，向赫连永煦行礼。
进了屋，苏芷望着床上的外袍，蓦地想起一件事。
子弹壳。
她故技重施，从后面揽住赫连永煦的腰。
手指向他下腹划去。
赫连永煦端起茶碗正要喝水，被这么一撩，碗中的水晃出来，撒了一身。
“婉婉，你这是……”
“没事。我就想抱抱殿下。”苏芷放开人，故作娇羞垂头，绕到人身前。
“哎呀！殿下的衣服湿了！都是奴婢的错。”她边说边伸手解人腰间玉带，“湿衣服可不能捂在身上。奴婢给您晾晾。”
赫连永煦眯起眸子，看她为他脱衣。解开最后一根衣带的时候，他按住她的手。
“你变了。”
他的声音忽而肃杀，琥珀色的眸子里漫过一丝狐疑。
苏芷心中一惊，赶紧停手，作出副无辜又莫名的样子，“殿下说什么呢？”
糟糕，露出破绽了吗？
还是太心急了……
赫连永煦没有说话，沉沉看着她，抬手抚上她后颈。扒开头发，只见白皙的颈项上有只飞蛾，如血般殷红，娇艳欲滴。
苏芷大气不敢喘，心里把所有她认识的神仙叫了一遍，祈祷某人的刺青手艺过关。
赫连永煦定定看了片刻，噗哧一笑，猛地将人按进怀中。
“我的小蛾子，今天是怎的，如此主动？”
苏芷紧紧贴在男人蜜色的胸膛上。男人的温度烫得她懵了几秒。
随后她反应过来。过关了。
但她加速的心跳始终慢不下来。现在这个局面，多少有点尴尬……
苏婉婉跟晋王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她完全不清楚。
她是要推开呢，还是要露出享受的样子？
她越想越脸红。
万一他们俩已经那个了，那她现在岂不是……
“小蛾子，你身上好香。”
男人凑近她锁骨，深深吸了几口气，把她搂得更紧。
灼热的呼吸让苏芷浑身一阵战栗，心道完蛋。
她赶紧推了人一下。
纹丝不动。
“殿下，不是，别这样！”
“嗯？”赫连永煦将怀中的小女人往床上一带，“你想本王怎样？”
苏芷整个人仰跌在床上，望着身体上方男人滚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