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苏芷在郡主府度过。
云出月遇刺受伤的事情，很快传遍上京。
整个上京的勋贵纨绔们，几乎是倾巢而出，纷纷上门探望。郡主府门口车水马龙，马车来来往往，把大路挤得水泄不通。
云出月也不好好躺着，包着厚厚的纱布，跟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划拳，吃喝嫖赌。
这架势，哪像是养伤？分明就是在开趴体。苏芷算是看明白了，云出月就是古代版的名媛，上京纨绔聚会的核心。
苏芷也没闲着。云出月一开始让她陪玩，干些捏腿捶背、打鸟捉鱼的杂活。
后来有天，云出月心血来潮跟人打赌射箭。她手臂不好使，拉不开弓，就让苏芷代劳。
头顶香瓜的小厮，站在树下瑟瑟发抖。
苏芷叹口气，接过弓箭，三箭全部正中香瓜。
客人们纷纷拍手叫好。云出月惊奇不已，让人把香瓜换成梨子。
小厮刚松了口气，这回又差点被吓哭。
苏芷不逞多让，百米开外又是三箭，全部正中梨子。
客人们都看呆了，有人起哄，“让她射枣儿！”
云出月酒气上头，小手一挥，“来人，换枣子！”说完她又觉着不带劲，眼珠子一转，豪气万丈，“咱们赌大的！”
“如何大法？”
“我让苏婉婉蒙上眼睛，转三圈再射。要是不中，我府上的宝贝，你们随便拿。要是中了，”云出月冲苏芷挤挤眼睛，“你们每人都给苏婉婉磕个响头。”
“赌不赌？”有人高声问。
“赌！”众人大笑。
这种射法，能射到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射中枣子？
小厮头顶一小个红枣，差点没尿裤子。
苏芷用一红色厚布蒙上眼睛，被人拉着转了三圈，停下来时，斜斜对着树。
她抬起弓，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箭头并没有对准树的方向。云出月有些着急，想告诉她歪了，可话没出口，就被俩公子哥儿捂住嘴巴。
苏芷拉开弓，云出月手脚乱蹬，眼睛都急红了。
放开弦的那一瞬，苏芷蓦地调整了方向。
嗖地一箭，枣子被钉在了树上。
院中沉寂片刻，随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吹口哨尖叫，有人鼓掌，还有人大笑道，“来来来，排好队磕头！”
名门贵府通常等级森严，磕头这种事儿不会乱来。不过这些喝醉的公子哥儿，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
众人便排好队，一个个到苏芷跟前，跪下磕头。有的磕完头夸苏芷漂亮，笑眯眯道，“拜于花下，不亏不亏。”
有的满脸不情愿，被狐朋狗友往地上一按，勉强磕过。
胡乱玩闹一通，已近夜晚，众人在院中烧烤，一时又是觥筹交错，笙歌四起。
云出月把苏芷拉到房内，睁着双大眼睛，好奇问，“你蒙着眼睛，怎么知道枣子在哪儿的？”
“不告诉你。”苏芷神秘一笑。她闻见烤肉香气，肚子咕咕叫，拔腿就要出去吃东西。
云出月急了，紧紧抓住她手臂，“你告诉我，我就送你黄金百两！”
苏芷不答。
“千两！”云出月急了，“再加十颗西域来的蓝宝石！”
苏芷还是不答。
云出月咬咬牙，“我把三哥哥让给你！”
见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苏芷哭笑不得。
“你三哥哥就只值这么点？”
“你比他有意思多了！”云出月认真道，随后又得意地看着苏芷，“反正他迟早是我的。”
苏芷心口一颤，想起皇帝指婚的事。
她强作无事，揶揄道，“送出去还想着拿回来？郡主可真够小气的。”
“看在你如此有趣的份上，我不介意和你分享明睿哥哥。到时候你一天我一天。”云出月眨眨眼睛，胸口拍得砰砰响，“我是说真的，你信我。”
苏芷摇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
有些东西是不能分享的。
若非要与人分享，她宁愿不要。
“我对你的明睿哥哥不感兴趣。”她冲云出月笑了笑，转身出门。
那笑，应该很洒脱吧……
苏芷自嘲地想着，接过丫鬟递上的烤牛筋。
她最爱吃的东西，现在却食之无味。
……
射箭之事一过，苏芷被云出月视为宝贝，天天在那些纨绔子弟面前炫耀，还缠着她教射箭。
苏芷本想溜走，但想到何公子的事情，又只能忍下来，应付一波又一波聚会。
赫连明睿要她在郡主府待到什么时候？云出月活蹦乱跳的，早就没事了。
到底要怎样，他才肯告诉她何公子的真实身份？
每天，苏芷都在煎熬中度过。她时不时冒出个回苏府等待何公子的念头。
但赫连明睿说，她完全不是何公子的对手。
要是一不小心坏了事，岂不是前功尽弃？想到这里，她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干等着。
几日交游下来，上京的纨绔子弟几乎都认得苏芷了。苏芷暗暗侥幸，幸好当红袖的时候不出名，否则早就被识破。
得知苏芷是太子的女官，公子哥儿们也不敢轻慢，对她又是端茶又是送首饰，殷勤得很。
搞得她就像云出月第二，成为聚会的另一个中心，抢了其他女子的风头。
云出月是欢喜得很，逢人就夸苏婉婉有多么厉害，可其他名媛就不那么看了。
她们很不高兴，聚在一堆，提到苏婉婉总是冷嘲热讽。
苏芷懒得跟她们纠缠，只好跟云出月和一干公子哥混在一起。
骰子玩累了，苏芷就画了一副牌，教众人斗地主。
众人玩得着迷，废寝忘食。
两个通宵过去，苏芷赢了将近四千两黄金，外加八个玉佩，一颗南海夜明珠，一个红宝石镂金鼻烟壶，玉扳指更是不计其数。
所有这些加起来，足够一千户普通人家花上三代，都不一定花得完。
可这些公子哥们，不停加筹码，好像输掉的只是点零花钱。
苏芷想起冬天在城门口看见的流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卖儿卖女只为换一口饭吃……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感慨着，那边云出月又掏出一箱蓝宝石，吆喝再来一局。众人鼓掌叫好。
苏芷恍然发现，云出月不缠着赫连明睿的时候，好像也不那么讨厌。
又过了三天，宴会依然没有停下的势头。
苏芷完全忍不住了，寻思着今晚就回苏府探探消息。
她心不在焉喝着小酒，看西域来的戏法班子变魔术。云出月坐在她旁边，跟几个公子哥打赌，魔术师下次变出来花是红色还是黄色。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苏芷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云出月一声大吼。
“柳云笙！你个混帐东西来做什么？”
苏芷闻声突然醒了，抬头看去，只见柳云笙站在院子门口，满脸不情愿。
“说得好像我想来一样。”
“我跟你说，你别对我有想法。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云出月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一个碗就砸过去。
“啧，我也不想娶你。”柳云笙躲开那碗，几步走上前，把手中一个木匣扔给云出月。
云出月接住木匣，脸上写着嫌弃。
“干什么？想来讨好我？”
“长点脑子，我讨好你作甚？”柳云笙冷笑，“这是太子殿下给你的。不要？我拿回去还给他。”
云出月瞬间愣住，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三哥哥给的？”她自言自语，抱紧木匣冲回房间。
众人望着云出月嬉笑不已。有人给柳云笙打招呼，邀他喝酒。
“不了。我回明镜司还有事。”柳云笙瞥了眼苏芷，赶紧错开目光，转身就往门外走。
苏芷感觉这人有些不对，追着他到大门口回廊，抓住他肩膀。
“走这么急做什么？”她笑眯眯看着柳云笙。
“别闹了。我真有急事。”柳云笙别过头，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
“在红春楼那天，我和你说的那些，你没跟他说吧？”
“没有，你放心。我柳云笙说话算话，你的秘密我一定守口如瓶。”柳云笙真诚地说。说完拔腿就要走。
“你怎么了？我很吓人吗？”苏芷更加奇怪，抓住他手腕。
柳云笙大骇，急急甩开她的手。可苏芷抓得紧，他又不舍得用力，只好道出隐情，“太子说我要是再跟你接触，他就弄死我。”
苏芷愣了片刻。
“他怎么要弄死你？你们不是好哥们吗？”
柳云笙苦笑，“是好哥们没错。我就算把他琴砸了，他也不会怪我，你信不信？”
苏芷摇头，“不信。”
“不信算了。反正他就只对你这样。”柳云笙拍拍她胳膊，“你先放开我。要是被他眼线看到，我就真的倒霉了。”
苏芷感到好笑，本想再戏弄一番。见他急得要死的样子，她想起赫连明睿那副阴冷的表情，不由一阵恶寒。于是她放开柳云笙。
柳云笙四下看看没人，叹气道，“大前天他找我去，脸都绿了。沾上你，他就不正常。”
苏芷愣了愣，心跳突然加快。
柳云笙又说，“你不知道，当年苏听雪和楚王大婚，他去做客，啥事儿都没有，面不改色和楚王喝酒。我还以为他这个人不会吃醋。”
说完他看着苏芷的表情，意味深长，“以我长期观察，他还没为其他女人这样过。”
“哦。那我是不是该荣幸一下？”
都是演技。苏芷心想。可心里却有一丝丝高兴。
柳云笙认真朝她点点头，看了看太阳，道，“时间不早，我还有事。你慢慢玩。”
苏芷目送他离开，不由微笑。
眼前的花花草草，好像变得美好了。
她凝视那花朵片刻，只见云出月慌慌张张跑出来，冲到她跟前，小脸上写满焦急。
“苏婉婉，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云出月拉住她手臂，递给她一张绢书。
“怎么了？”
苏芷狐疑，接过绢书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