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揉了揉眉心。
生米煮成熟饭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督促赫连韦真这个家伙，好好对待小姑娘。
“碟仙，你听着，要是赫连韦真以后敢对你不好，或者三妻四妾，我就帮你把他打扁。”苏芷卷起袖子，露出纤细的肌肉。
虽然她已经大半年没锻炼了，但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堂堂特战队精英，打一个成天泡在古董堆里的技术宅，完全不在话下。
碟仙茫然地点点头，旋即担忧地说道，“到时候你下手轻点呀，别把王爷打疼了。”
苏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小姑娘这就开始护夫了吗？
她无言以对，摇了摇头，滚回去和面。
不知是太用力还是怎么着，面刚刚揉好，苏芷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跟之前吃坏肚子的恶心不同。这阵恶心由内而外，牵扯五脏六腑，好像她一吐，就要把内脏吐出来一般。
“碟仙，去叫个大夫。”
苏芷靠在桌边干呕了一阵，意识到事情不妙。
碟仙见苏芷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吓得把菜一扔，急急忙忙跑出去。
等她带人来的时候，苏芷已经把早上吃的全吐了出来，整个人头重脚轻，走不动路。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抬回卧房。
淑妃闻讯赶来，焦急地问大夫，“她没事吧？”
大夫安静地把脉，过了一会儿，面带喜色对淑妃说，“太妃娘娘，苏姑娘有喜了。”
淑妃愣了一秒，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招呼下人：
“这可太好了！你们几个，赶紧去告诉秦王殿下。”
下人们也是个个脸上带笑，有人出门报喜，有人端水拿毛巾。
苏芷茫然地靠在床头，迷糊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她有他的孩子了。
心中突然激起一股暖流，弥漫至全身。
但很快，这阵兴奋被担忧所取代。
她记得白翰说过，赫连明睿并不喜欢小孩子。从前他临幸过嫔妃之后，都会让她们吃清身露，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有孩子。
他知道她怀孕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淑妃看到苏芷脸上喜忧参半的表情，以为她在担心孕吐，便抓着她的手安慰道：
“你也别怕，怀上孩子的女人，多多少少会与平时有些不同。
呕吐头两个月比较厉害，之后就会好很多。当初我怀着真儿的时候，也是天天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当时我那个难受呀，都想着，这破孩子我不要了。”
淑妃回忆着，脸上露出笑容：
“我吐过那两个月，后来就没事了，整天该吃吃，该睡睡，胃口好的不得了。老人都说，吐得越厉害，孩子越健康。”
苏芷冲淑妃点点头。
碟仙站在旁边，捂嘴偷笑。
“你个小丫头，笑什么笑？”淑妃回头拍了拍碟仙的肚子，眼中充满慈爱，面上故作不悦道，“苏姑娘已经有了，现在就差你了。”
碟仙脸一红，吐了吐舌头，“我去端水。”
说完她转身往外跑去。
淑妃见碟仙出去，回头温和地看着苏芷，语重心长说，“明睿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母后去的早，身世可怜，也没什么人疼爱他。我看他对其他女子都不上心，除了你……你要好好照顾他才是。”
苏芷心中一颤，答道，“好。”
淑妃继续说道：
“他从没如此开心过。之前见到他，他都是冷冰冰一张脸，能把人给冻死。但现在，他竟然会笑了。”
苏芷想起赫连明睿那张冰冷的脸，忍不住一笑。是啊，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呢，而且笑起来好看得紧。
她真希望他天天都能欢笑，永远没有烦恼。
淑妃也笑了笑，又深深叹口气：
“我本以为他会孤孤零零过一辈子。没想到他有了你，现在你们还有了孩子。要是李皇后在天之灵晓得，也会欣慰的。”
苏芷感受着淑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慈爱，安详，带着感激和喜悦。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淑妃好像和李皇后重合了。
她坚定地对着幻影说道：“您放心，我会陪他一辈子。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他身边。”
……
夜里，赫连明睿没回来。
苏芷独自睡在床上，白天的呕吐让她非常困倦。
她抚摸着肚子，担忧地想：
赫连明睿没回来，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有些不高兴？
在这担忧之中，她昏昏沉沉睡去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来到一座花园，阳光明媚，天高气爽。
盛开的紫苑花从中，站着一位绝色女子。
她手中拿着装满紫苑花的篮子，裙摆上绣着紫苑花。
女子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身对她微笑。那笑容温柔而美丽，让她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她情不自禁想伸手触摸这美丽的人，但女子仿如空气的精灵，飘忽不定，她无法触及。
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女子眼角划过一滴泪。
她感到一阵心疼。
“你别哭啊。”她说。
女子冲她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谢谢你。你们一定会幸福。”
……
天大亮。
碟仙端了早餐进来。早餐是淑妃亲手调配的，青菜鸡肉淡粥，山楂糕，说是能缓解呕吐，增进食欲。
可能是昨天吐得太厉害，苏芷感到腹中空空，这几个菜也分外的香。
她一边吃，一边朦朦胧胧回忆夜里的梦。
碟仙打断她的沉思，问她怀孕是什么感觉。她笑着回答：
“很幸福的感觉。”
二人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阵，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杂乱无章，夹杂着焦急的说话声。
碟仙跑出去看。
没一会儿她跑回来，脸色煞白，对苏芷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他们说秦王殿下受伤了！”
苏芷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在哪里？”
“在云阁那边呢！”
苏芷急忙起身，随手披了件衣服，朝正厅跑去。
云阁在回廊拐角处，原是一栋女眷居住的三层小楼。赫连明睿只有苏芷一个女眷，云阁就空了下来。他稍加改造，用来读书弹琴。二楼有床，便于随时休息。
苏芷赶到云阁外面。
门口站着几个将军模样的男人，个个身材高大，面露愁容。看到苏芷来，有人想拦，被其他人止住。
苏芷快速爬上二楼，只见赫连明睿躺在床上，衣服已经脱了，露出苍白的皮肤。他嘴角流出血来，身体抽搐。
白翰在给人喂水，但赫连明睿喝多少就吐出多少，白翰急得满头大汗。
白昭在旁边和大夫说话，脸色阴森。四周站着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给赫连明睿擦血，不知如何是好。
“奇怪，奇怪，老朽也不知殿下何处受伤……周身没有伤口，看起来是内伤，但脉象又不对。”大夫摸着山羊胡子，一脸疑惑。
白昭沉着脸，严肃问道，“我只要一句话，你能治吗？”
大夫擦擦汗，“如果真是内伤，如此出血恐怕有些难治。老朽恐怕没有回天之力。对了，洪城医馆有不少名医，将军不妨请他们来……”
看见苏芷来，丫鬟们纷纷让开。白翰把碗递给她，安慰道，“你别太担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苏芷没接那碗热水。
“殿下如何受的伤？”她问。
白翰挠了挠头，为难道，“这个……说来也奇怪，殿下骑着马，走着走着就摔下来了。我们以为是中了暗箭，但殿下身上没有伤口。”
苏芷点了点头。
她在赫连明睿身边坐下，抓起他的手，对众人说，“你们出去。”
白翰一愣，询问地看向白昭。
白昭看了苏芷一眼，叹口气说，“走，全部出去。”
丫鬟和大夫跟在白翰身后鱼贯而出。
白昭最后一个出去。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苏芷，目光里有一丝怀疑。
苏芷冲他点头：“相信我。”
白昭关上门。
门外，他对白翰说，“去洪城医馆，把全部大夫都找来。”
白翰指指门内，“可苏——”
白昭厉声打断他，“你以为她是叶孟奇吗？”
白翰缩了缩脖子，赶紧跑下楼去。
屋内，苏芷割开手腕，放到赫连明睿嘴边。
她看着他贪婪地抓住她手腕，舔舐鲜血。
手腕传来阵阵刺痛。
过了一会儿，赫连明睿终于停下，粗粗喘着气，目光里流出无限歉意，看向苏芷。
苏芷顾不上给自己包扎手腕。
她喂他喝了些水，柔声说，“好好睡吧，没事了。”
“我头疼。”赫连明睿冲她强作微笑，声音十分虚弱，“你抱着我就不疼。”
苏芷看到他皱起的眉，心疼极了。她轻轻把手掌覆盖在他额头上，抱住他冰冷的身躯。
“你怀孕了？”他突然问道。
苏芷点头。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他是不是讨厌小孩子。她只想他不那么疼。
赫连明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路上我在想，回来抱着你转圈，再把你扔到天上。”他的声音虚弱却充满喜悦，“现在我没力气。明天吧。”
“你别乱想那么多，快休息。”眼睁睁看着她强壮的男人如此虚弱，苏芷非常难过。
“不，我就要乱想。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你就不让我高兴一会儿？”他笑着吻了她脸颊上的泪，撒娇似地用鼻子蹭了蹭她。
苏芷破涕为笑，问道，“你不讨厌小孩子了？”
“当然讨厌。”他殷殷地看着她，“但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快睡。”苏芷给他盖好被子。
这时，门突然开了，白翰带着几个医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
会诊一夜的结果，令人担忧。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把苏芷和白昭叫出门外，说道：
“方才应是心脉又亏，却突然稳住了，神奇，神奇。我从未见过如此情形。”
白昭看了苏芷一眼，问大夫，“您看我家王爷的病要怎么治？”
老头叹了口气。
“脉象虚浮，邪犯神官，正邪交争于五脏，如今正气已衰，邪气肆虐，情况不容乐观呐。”
“不容乐观？是指……”苏芷担忧地问。
“你们要听实话还是假话？”老头看向二人。
苏芷与白昭对视一眼。苏芷说，“实话。”
“实话就是，恐怕见不到下个春天了。”
“你说什么？”白昭鹰目一横，差点没冲上去揪住老头的衣领。
苏芷拦住白昭，心蓦地一沉。
她模模糊糊想起，叶孟奇好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她没有在意。毕竟那时候，赫连明睿活蹦乱跳的，根本不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既然是叶孟奇说过的话，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的心渐渐被恐慌所淹没，抓住大夫的手，“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老头神色凝重，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点头。
“我没有办法。不过，京城有位名医叫叶孟奇，他或许有办法。”
……
白昭快马加鞭去了上京。
这期间，赫连明睿的状况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他能骑马打猎，跟没事一样。还能抱着她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和她的肚子说话：“儿子，好玩吗？爹是不是很厉害？”
坏的时候，苏芷喂他喝血，也不能止住他浑身疼痛。
但苏芷在跟前，他总是咬牙忍住，极力不露出痛苦的样子。
“你疼就叫出来，别忍着。”苏芷心疼极了，她想为他分担痛苦，但却做不到。
她感到自己太没用。
赫连明睿却总是强作无事，揉揉她小肚子说，“吓到我儿子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苏芷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
赫连明睿沉默了很久。
“我希望是儿子。如果是儿子，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他认真地注视着苏芷。
苏芷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他肯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之前他冷漠地拒绝她，拼命把她推开，也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吧？
她感到眼角有些酸，但终是没落下泪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难过。
既然他能在她面前装没事，那她也能装开心。
毕竟之前他们俩演了那么久的戏，演技都是一流的。谁也别想拆穿谁。
“你保护我就够了。让他保护他的女人去。”苏芷笑着说。
“好。”赫连明睿抱住她。
不再说话。
半个月后，白昭从上京回来。
叶孟奇没有来。
白昭把苏芷拉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脸色十分难看。
“叶孟奇被楚王带到了殷州。”白昭说。
听到这个名字，苏芷不禁抖了几下。
关键时刻，这救命菩萨竟然被楚王带走了？
“我们去把他救出来。”苏芷心急如焚。
“殷州是楚王的大本营。想要救人，难于登天。”白昭阴沉地说，“我去拜见楚王，他说，若要强行把人带走，他就杀了叶孟奇。”
“那怎么办？”苏芷急得跳脚。
一向干净利落的白昭，此刻默默看着苏芷，欲言又止。
苏芷催促他，他叹了口气说道：
“楚王要你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