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以极近的距离,互相审视。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眼前这女子,容貌美丽,但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放到美人如云的皇城之内,并不出挑。
论气质,除了三分猫儿似的野,三分狐狸似的媚,并无特别之处。
那双眼中闪烁的聪慧与真诚,倒是有几分吸引人。但比起宫中美人们颠倒众生的回眸,她也只不过泯然众人。
莫非真如宫中传闻,她懂得些狐妹之术?
竟让他的四个儿子都神魂颠倒。
“你倒是有些本事。”
皇帝不禁讪笑,放开苏芷。
没了钳制,苏芷急忙后退几步,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那番对视,她只觉得像要被吃了一般。
缓过神来,她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陛下,奴婢还有一事想问。扶风郡主身上的香粉是怎么回事?”
“什么?”皇帝挑眉,奇怪地看向她。
“香粉。”苏芷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皇帝先是狐疑,旋即严肃地问她,“怎么回事?”
这一问,倒是把苏芷弄得奇怪了。
今天的事情与皇帝无关吗?
那还会是谁?
“回答朕。”皇帝起身逼近她。他从她的表情里嗅到一丝阴谋的征兆。
苏芷正想说几句话搪塞过去,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尖叫。
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喊,“有刺客!”
声音尖利惊恐,仿佛刺客就在叫喊的人面前。
苏芷一惊,看向皇帝。皇帝倒是不慌不忙,对她说,“藏好。”
说完,他系好衣带,走到殿中一角,拿起架子上的短刀。
苏芷看他持刀的姿势,终于明白为何刚才下巴骨被他掐得生疼。
他也是会功夫的。
苏芷撇撇嘴。到现在,这个老男人会什么她都不奇怪了。
皇帝拿刀走过来,见她依然站在原地没动,颇为玩味地笑起来。
“怎么,不怕?”
苏芷也笑了。她怎么会怕?
加入特战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藏好”。
之前,都是她对人质们说这句话。
“奴婢保护陛下。”她答。
皇帝打量她几眼,平淡地说,“你真是深不可测。”
“陛下过奖。”苏芷快速扫视一圈,看向大殿房梁。
二人不再言语。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大,突然,“砰”地一声响,殿门被撞开了。
苏芷立刻警觉地看过去,只见李公公冲进来,跌跌撞撞,差点没被地毯绊倒。
“陛下,大事不好!”李公公扑到皇帝脚前,脸色煞白。
“何事大惊小怪?”
李公公不敢抬头,声音颤抖,“太后娘娘遇、遇刺啦!”
皇帝脸色蓦地一变。
“你再说一遍?”
“宁庆宫进了刺客!太后娘娘身中数刀,现在正在……”
“太医去了没有?”
“去了,全去了!楚王殿下也在。”
一片沉寂。
李公公等了很久不见回答,悄悄抬头一看,发现皇帝神色阴沉,仿佛周身都散发出黑气。他不敢说话,目光稍移,竟看到了太子司玺,一脸凝重地站在皇帝身旁。
她怎么会在这儿?
李公公惊上加疑,脑子已经想不清楚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转头只见皇帝大步走出去。
李公公立刻起身跟上,到了门外,皇帝冷不丁命令道,“把太子司玺拿下,送到慎刑司。”
殿内,苏芷正一头雾水,几个太监突然进来将她按翻。
她挣扎几下,发现无用,看到太监领子上的飞豹纹,她瞬间晓得了自己的处境。
去慎刑司的路上,她思考了很久,总算明白,皇帝为何要抓她。
赫连明睿对太后下手了吗?
……
本该夜深人静的时辰,因为太后遇刺的事,皇城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巡逻和搜捕队伍,人人紧张不已。
押送队伍走进一条长长的巷子。
与外面被火把和灯笼烧亮的天空不同,巷子里阴森黑暗,青石板路和墙壁泛着幽蓝的光线,温度比外面低几度。
接近夏天,外边的风都是暖的,这里竟然有些冷。
一阵风吹过来,如女人凄恻呜咽,苏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见前方有道小门,门前挂着一盏昏暗的宫灯,风中烛火瑟瑟发抖,好似一团幽幽鬼火。
这里就是慎刑司,宫人的阎罗殿。
坊间绘声绘色的传说,里头的刑具五花八门,有能将人肉打成薄片的铁椅子,有能钻进骨头里的铁钻子,有烹煮人的大铜鼎,还有能从鼻孔里伸进去搅脑子的铁钎。
花样繁多,操作残忍,阎罗王见了,恐怕也会自愧不如。
总之,进去之后,别想再活着出来。
皇帝将她送到这里,恐怕不是想用她威胁赫连明睿,而是打算拷问完毕,直接弄死她。
苏芷不禁放慢脚步。路上她曾试图逃跑,但手腕和双脚被铁链缚住,完全施展不开,不是这群太监的对手。
现在怎么办?
她在那扇漆黑的门前站住,莫名想到赫连明睿。
一阵恐惧攫住她的心。
他会来救她吗?
他恐怕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
苏芷回头望了一眼重华宫的方向。大婚之夜,他是久久伫立在窗前,等待太后死亡的消息,还是拥抱着新娘柔软的身体?
她竟有一丝凄凉悲壮的感觉。
她为他做的这些事情,他以后会知道吗?
身后的太监严厉催促,“快走!你不走,我们帮你。”
苏芷自嘲地一笑,抬腿迈进门槛。
走了几步,她感觉身后好像吹来一阵风。
带着血腥味。
她回头,只见押送她的太监之中,有一个的肩膀上,没了脑袋。
血如喷泉般从断颈里喷出。随后,那无头的尸体才缓缓倒下。
没人看到他的头是怎么断的。
其余人怔住一秒,立刻有人命令,“拔刀!”
不愧是慎刑司的高手,遇事如此镇定。
苏芷暗叹,警惕地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
几个太监背靠着背,持刀向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见远处抓捕刺客的人群的叫喊。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又有一个太监的脑袋从肩膀上掉下来。
这回苏芷看得清楚了些。她感到这场景分外熟悉。
刀口整齐。剑刃极快。
她蓦地想起冲向苏舞岚的那匹马……
又一个同伴死去。四周影子在风中乱闪,黑影幢幢,仿如鬼域。
太监们有些慌乱,为首的大喝道,“谁?!出来!”
声落,灯笼里烛焰一闪,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墙顶落下。
男子脸戴黑铁面具,左手执剑。
刃上没有一滴血。
太监们看了片刻,万分惊诧,“晋王殿下?”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相继跪下。
一个太监说道,“殿下,这里危险,奴才们护送您回去!”
话音落,男子举起剑,将他们全数斩杀!
苏芷目瞪口呆,往后退了几步。
赫连永煦没有收剑回鞘。
他绕过几具无头尸体,向苏芷逼近。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来救她的。
她蓦地想起树丛里发生的事情……
赫连永煦离她一米不到,停下脚步,向她举起剑。
苏芷下意识叫了一声“殿下”,赫连永煦果然愣住了。
趁此机会,苏芷用手撑地,抬起双腿向对方扫去。
赫连永煦往后一闪,朝她的腿砍下。只听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苏芷脚踝之间的铁链被斩断。
成功了!
她心脏疯狂跳动,拔腿就向巷子深处跑去。
赫连永煦不紧不慢追在后面。
跑了一阵,苏芷眼前出现一堵高墙。
干!竟然是死路?
她抬头看了看墙。墙很高,墙面光滑潮湿,长满青苔。
她心一凉。看样子是爬不上去的。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赫连永煦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身躯高大,挡住她的去路。
黑铁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她只能看到,他唇角微微勾起,爽朗干净。
若不是此情此景,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是光明磊落、如阳光般没有阴霾的人。
苏芷非常后悔。她早该想到,赫连家不会有一个好人。
在他们或温润或明朗的表象背后,都潜伏着一只凶猛无情的食肉野兽。
只能做最后一搏了。
苏芷又叫了一声“殿下”。
声音柔软又惹人怜爱。乌泱泱的瞳子里闪烁着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她预感到这招对眼前的男人可能没用。但目前唯有此法。
赫连永煦慢慢朝她逼近,唇角的笑意无增无减。
果然没用……她感到他强大的自信。对于她这样柔弱的小猎物,他一定是志在必得吧?
苏芷一边后退,一边向他扭捏作态,手不动声色伸向腰后。
终于,赫连永煦在她前面站定。两人距离极近,苏芷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
她还想退,但撞到了墙。
也不知是墙壁的寒冷,还是赫连永煦嘴角诡异的笑。苏芷感到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她在腰带里左摸右摸,非常着急。药散,藏哪儿去了?
赫连永煦低头看着她,呼吸吹散她几缕头发。
她余光瞥了一眼他执剑的手。寒光慢慢抬起,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殿下,我……”
春宵散到底在哪?她拖延不了多久了!
这声娇媚的喘息,让赫连永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苏芷瞅见他的异样,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突然踮脚凑到他嘴边,紧紧吻住他。
赫连永煦身子突然僵硬。
苏芷感到他先是想推开她,但渐渐地,他变得主动,叩开她唇齿,向深处进攻。
苏芷趁这间隙摸索那包迷药。下一秒她恍然想起,进宫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没把这包药装进腰带……
该死。
她暗骂一句,忽而感到后背一阵冰凉。
她被赫连永煦死死按在了墙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如沙漠的热风般滚烫,毫不留情炙烤她的皮肤。
“本王成全你。”赫连永煦扔了剑,一边撕开衣服,一边在她耳畔喘气。
声音低沉,带着粗重的笑意。
“就让你在最快乐的时候,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