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渡船舶于码头。
河水汹涌，苏芷想象不出这么一小艘船是如何穿越激流过来的。
苏听雪站在码头，身旁是她的侍女寒香。
看见苏芷，苏听雪立刻上前，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就问道：
“你在王府见过那个药师吧？”
苏芷点头。
苏听雪皱眉：“你为何不早和我说？”
“你不晓得吗？我以为你认识他。”苏芷一头雾水。
“殿下并非什么事都和我讲。”苏听雪自嘲地一笑，旋即又皱紧眉头，清丽的脸上满是忧虑。她犹豫片刻，说道：
“叶孟奇捎了一封信给我……”
“叶孟奇？他在哪里？”听到这名字，苏芷顿时来了精神。
“我不知道。”苏听雪摇头，脸色愈发阴沉，“我们先说信的事情。他在信中提醒我，殿下极可能被那药师下了药。”
“下药？”苏芷惊诧，“那家伙确实喜欢给人下药。但楚王如此精明，怎么可能被他下药呢？”
“起初我也不信。但这几日殿下确实很奇怪。会吃他之前从不吃的东西，夜里还对着镜子发呆……”苏听雪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你不晓得有多吓人。昨晚他又站在镜子面前，我叫他，他回过头来，眼睛里漆黑一片，像是……像是死人的眼珠子，没有生气。”
说着，苏听雪不由自主抓住苏芷的手，身体抖了抖。
这番描述，让苏芷立刻想到褚灵儿，不由脊背发凉。要是楚王被黑衣药师变成褚灵儿那幅模样，那殷州军队的控制权岂不是易主了吗？
这后果太严重，她要告诉赫连明睿。
苏芷把褚灵儿的症状和苏听雪说了，苏听雪浑身发抖，急得六神无主：
“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你说的那样的？”
“快半个月了。”
“半个月？你问过楚王怎么回事了吗？”
苏芷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奇怪。前几天她感觉赫连辰苍还挺正常的，完全看不出问题。
“他那副样子，我哪儿敢问……”苏听雪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你先别急。现在黑衣药师在何处？我们不如直接去问他。”
苏听雪答道：“我问了王爷的随从，那人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不过听他的言语，我猜那药师是在附近某处，被王爷藏起来了。”
苏芷听到这个情报，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只要找到黑衣药师，她的功夫就能恢复，赫连明睿的药也有着落了。
她安慰苏听雪几句，答应她分头去找。
二人别过，苏芷心情激动回到要塞，打算把这消息立刻告诉赫连明睿。半路上，她突然心中一凉：
赫连明睿一直在吃楚王拿来的药。
这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仔细回想这几天他的言行举止，似乎没什么异常。
苏芷放下心来，快步走回去。
她和赫连明睿的住处在要塞第七层，位于半山腰上，左边是住所和会客厅，右边是走廊。视野开阔，能居高临下眺望整个瀚水关。
她来到外厅门口，推开门，感觉屋里好像有人在。
“赫连明睿？”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他说过有事不回来，让她一个人乖乖睡觉。
但她分明听见侧厅有人的呼吸声。
她小心拐进侧厅，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丫鬟、厨师、小厮等十余人，跪在侧厅里，个个神色紧张。听到苏芷的脚步声，纷纷惊慌地垂下头去。
“你们这是在做啥？”苏芷见这阵势，十分奇怪。
她还没见过赫连明睿惩罚下人的。这种小事他懒得操心，赏罚之事一般都是管家负责。
可今天，管家自个儿也跪在地上，往日那端着架子的模样，踪影全无。
众人听见苏芷的声音，立刻松了口气，揉腿的揉腿，伸腰的伸腰，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管家看见苏芷就像看见了救星，叹气道：“苏姑娘，您可算来了！咱们在这儿跪也不是，走也不是，您可得给我们作主哇！”
众人连连称是。
苏芷虽然无名无份，但下人们都看得出来，她就是秦王捧在手里的宝贝，怎么着也算个主子。而且苏芷性子平易，不会刁难人，下人们都很喜欢她。
听到众人异口同声求作主，苏芷更奇怪了，“谁让你们跪在这儿的？都起来。”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不敢起身。
管家道：“苏姑娘您不知道吗，今天下午王妃来啦，是她让我们跪这儿的，我们也不知道咋整……”
“王妃？”苏芷愣了愣，这要塞附近的王妃只有一位：苏听雪。
敢带家眷出征的，也就只有赫连辰苍了。
其他藩王的正妻都留在封地，带在身边的女人，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丫鬟和妾室。
她刚刚才和苏听雪谈话呢，难不成苏听雪会分身术？
“是楚王妃？她为什么让你们跪？”苏芷奇怪地问。
管家答：“不是楚王妃，是秦王殿下的王妃。”
“秦王妃……？”苏芷心口一震。不会吧？赫连明睿背着她娶老婆了？
她仔细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所谓的秦王妃，八成是苏舞岚。
苏舞岚不是已经跟赫连明睿断绝关系了么？她现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管家见苏芷一脸迷惑，小声解释道：“王妃就是殿下当太子那会儿的太子妃。”
果然。
苏芷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别跪着了，起来吧。”
众人面露难色，互相看看，谁也不敢第一个起身。
一边是秦王最宠爱的女人，一边是秦王的正室，他们该听谁的？
苏芷笑了笑，命令道：“都起来。这里我说了算。”
这话一出，铿锵有力，下人们不禁想到秦王对苏姑娘如何呵护备至。
有秦王撑腰，苏姑娘的话分量也不轻。
“都听苏姑娘的！”管家说着，第一个站起来。其余下人见状，如获大赦，纷纷起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喝：
“谁让你们站起来的？”
苏芷回头一看，只见苏舞岚穿一身鎏金紫荷叶边裙，富丽高贵，迈着傲慢的步伐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嬷嬷和四个侍卫，脸上皆是神气无比。
几个月没见，她的倨傲一点都没变。
下人们看到苏舞岚，垂头不语。
苏舞岚走进侧厅，仿佛没有看到苏芷，悠然在主座上坐下。一旁的嬷嬷给她倒茶。
苏舞岚慢斯条理端起茶碗，用余光扫了一圈，冷笑道：“宫外的人就是不懂规矩。见到主子不行礼，是谁教你们的？”
管家偷偷看了眼苏芷，不情愿地跪下，低声道：“王妃恕罪！”
下人们见状，都跟着跪下。
苏舞岚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把目光移到苏芷身上，故作惊讶地说：
“哦？七妹也在这里？你这气质，混在一堆奴才中间，我真没看出来。”
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苏芷像个奴才。
众人都捏了把汗。
虽然他们晓得苏芷没名分，但毕竟得了秦王的宠，谁也不敢说她是奴才，反而都把她当主子供着。
王妃这么一说，是立威来了。
苏舞岚身后的丫鬟接道，“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王妃，还不跪下？”
苏芷不接话，直截了当指了指大门，“苏舞岚，这里没有你的地方。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大胆！竟敢顶撞王妃！”嬷嬷怒喝。
众人听到苏芷这么说，都吓傻了。
王妃怎么说也是正牌主子，苏姑娘虽然受宠，可这样顶撞秦王的正妃，就是往秦王脸上打耳光。
大夏皇室历来讲究尊卑有序，什么情分都大不过规矩二字。
按照众人的脑补，苏姑娘跟王妃表面和气一番，应付应付就过去了。可现在苏姑娘这架势，分明是要跟王妃撕破脸。
要是王妃到秦王那里告状，她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管家平日里跟苏芷关系很好，他擦擦额头的汗，低头对苏舞岚道，“娘娘，请听奴才一言！苏姑娘最近小产，心里难受，她不是故意跟您过不去。您大人大量，原谅她这次……”
苏舞岚脸色一变，目光带着怒意，在苏芷身上转了转，冷笑道：
“小产？真是老天有眼。你这贱婢也配怀上殿下的孩子？早没了早好，省得生下来给姐妹们添堵。”
众人愕然。为苏姑娘小产这件事，秦王殿下伤心不已。虽然苏姑娘身份卑微，但再怎么说这孩子是殿下的。王妃这样说，真是不合时宜。
但王妃是主子，他们这些奴才也不好插嘴。
于是众人尽管心中不忿，却都默不作声。
提到这件事，苏芷难受不已。苏舞岚的嘲讽更是让她生气。她不想给赫连明睿添麻烦，强压住心中怒火，面无表情说：
“你给我滚。”
众人大惊。管家急忙给苏芷使眼色。
说出这种话来，就算苏舞岚当众打死她，也是合规矩的。
苏芷视而不见，对跪在地上的小厮说：“把她拖出去。”
小厮哪敢动作，胆战心惊看向管家。管家嘴唇都在发抖，小声劝道：“苏姑娘，您悠着点，这可是王妃……”
苏芷冷冷看着苏舞岚：“这里是我的家。你不走，我就动手了。”
“你的家？你这贱婢好大的口气。”苏舞岚看到众人不敢动，更是得意，指挥跪着的丫鬟们，“你们几个进去搜，把这贱人的东西全扔出去。”
丫鬟们看了看苏芷，不敢说话。平日里苏姑娘的小玩意儿，秦王殿下都让她们收好，不许乱碰。没有苏姑娘允许，绝对不可扔弃。
现在王妃让她们扔，她们着实是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