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也看着她。
她感到胸口有些闷，心脏跳得慌乱，忍不住想来回踱步。人只有在担忧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
她知道自己一定在担忧。为秦王担忧。
可是为什么？他们明明才第二次见面，而且他并未对她有过任何亲切的表示。
她为何会为这样一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人感到忧心忡忡？
“我一定是疯了。”她尴尬地一笑。
男子平静地说：“看来你确实忘了些东西。”
他绕着苏芷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她，忽而笑了。
“这样极好。”
苏芷奇怪道：“为什么极好？”
“这样我们就相当于初次遇见。”他微微叹气，唇角蓄起了笑意，“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故事，不是吗？”
苏芷对眼前的男子突然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
但是，这个男子是唯一愿意向她透露她的过去的人。她忍住这种冲动，继续问：“关于我过去的事情，你再多告诉我一些吧。”
他温和地看进她的眼睛。这样的目光明明令人信任，可苏芷却感到更加慌乱。
他说：“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过去已经死了。你就当你死了，我也死了。我们重生在这里，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负担。”
他的眼睛在淡淡闪光。苏芷看得出他为他的这种想法感到愉悦和自信。他试图让她也相信和过去割离是件快乐的事情。
但苏芷无法这么想。她知道过去有某个重要的人在等着她。
是谁？
是赫连明睿吗？
他的名字掠过她的脑海，她感到不可抑止的激动。
她请求：“可我想知道。求你告诉我吧，我愿意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男子望着她。
“任何条件？”
“对。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是吗？”
男子笑意更浓，伸手揽住苏芷的腰，向她胸口滑去。
苏芷本能地后退避开，男子也未强迫，笑道：“你看，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情愿。”
苏芷脸红了。一半是生气，一半是窘迫。
“你能换一个吗？我能为你做饭，还能当打手，我会许多……”
男子打断她：“可我只想要你。”
他语气无比笃定。除了某种浓烈的渴望，还带着些许柔和的温情。
苏芷敏锐地察觉到男子的变化。她突然浑身发冷。
她知道他不是临时起意。他应该认识她很久了。人与人之间没有长时间的相处，是不会出现温情的。
她和这个人，也有瓜葛……
看来苏枫瞒着她许多事情。
她在失忆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风浪？
为什么大夏的几位王，都认识她？
苏芷还想问，这时，只见远处小跑过来一个人。
是一个丫鬟。年纪十五六岁，模样普通，但苏芷认得她。她就是刚才跟在秦王妃身边伺候的小姑娘。
苏芷立刻放下面纱。
小姑娘跑过来，向男子行过礼，狐疑地望了苏芷一眼。
男子问：“你家主子那边办妥了？”
兴许是碍于苏芷在场，小姑娘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男子说：“你但说无妨。”
虽然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她在场，苏芷还是知趣地离开了。
因为，在暗处听，总比在明处能听到更多事情。这是她多年卧底的经验。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能在暗处听的。
苏芷走到二十米开外的石头背后，竖起耳朵。
她的听力一向很好。
她听见小姑娘说了一个计划。一个显而易见的计划，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计划。
秦王妃，要在宴会上刺杀秦王！
她来不及琢磨为何自己会万分紧张。只听小姑娘说：“王妃希望得到楚王殿下的支援。”
男子轻笑，反问道：“她与那个冒牌货相处得极为愉快，为何又来找我？”
小姑娘盈盈笑道：“王妃说，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又没气度又没胆识，皇位怎可落在他手中？只有殿下您才配做这天下的主人。”
“她倒是挺聪明，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依靠。”男子平静地说，“在秦王身边待那么久，她也知道秦王的厉害了吧？除非我与晋王联手，否则任何人与秦王作对，下场都只有失败。”
小姑娘笑得更甜：“王妃也是这么说的。当今能与秦王抗衡的，只有您和晋王。那个冒牌货不值一提。”
小姑娘又问：“殿下您的意思呢？”
男子说：“你回去告诉她，本王不会干涉她。但她也别妨碍本王。”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问：“您的意思是不愿意帮助我家王妃吗？”
男子笑了。
笑声清淡优雅，却令苏芷毛骨悚然。
他说：“本王不干涉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谢殿下！”
小姑娘不再多说，匆匆行礼离开。
苏芷从石头背后出来。听到秦王妃的刺杀计划时，她紧紧扣住了石头。她太过用力，指甲已经折了两个，但她浑然不觉。
她甚至都没理会男子叫她的名字。
她径直走回远处的高台。
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件事：不能让秦王死！
她走到高台下，穿梭在上菜的奴婢之中。
高台之上，大夏诸王已经落座。
南面是晋王，漫不经心吃着甜果脯。他神色轻松自在，仿佛这次宴会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观众，来看一场好戏。
晋王西侧是楚王。苏芷知道他就是男子口中的冒牌货，男子才是货真价实的楚王。
为何楚王会被人冒充？
苏芷想不明白。她默默打量着赝品，发现他神情淡然，但桌下双手交叠紧握，显然十分紧张。
楚王对侧是洛阴王。苏芷觉得自己见过此人。与楚王不同，洛阴王把紧张写在脸上。他本就很瘦，眉头蹙起时，显得那张清癯的脸更加苍白嶙峋。
坐在北边的是秦王。
苏芷看到他的时候，心脏开始砰砰乱跳。
她侧眼瞥见他身旁的秦王妃，心口又开始泛酸。
她清楚这种感觉。这是嫉妒。
她在嫉妒秦王妃。那么，她喜欢秦王吗？
苏芷无法否认这种感觉。他仿佛一轮太阳，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她是一颗行星，不由自主的向他坠落。
她爬上高台，全然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径直走向秦王。
她走到他面前，开口想说话，却又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她的思绪全被他占领了。他多美啊。
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味，他似有若无的体温。这一切是那么熟悉。
苏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站在他面前，摘掉面纱。
她用坚定的声音对赫连明睿说道：
“我是苏芷。我想，我们认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除了赫连永煦，他们都在惊诧：这个女人，竟然与秦王妃长得一模一样！
赫连永煦愉快地拍手道：“有趣，有趣，竟然有两个秦王妃。”
秦王妃恐惧而厌恶地看着她，紧紧攥住赫连明睿的手臂：“王爷，为何她与臣妾如此相似……”
赫连明睿错愕地打量苏芷。
片刻后，他转向赫连永煦，音色冰冷：“这就是四弟给本王的惊喜？”
楚王脸上闪过惊慌，旋即接话道：“四弟总是喜欢奇技淫巧，这不过是易容术罢了。”
秦王妃也附和道：“四弟的手艺倒真是不错。”
赫连永煦大笑，没有反驳。
赫连明睿也没有反驳。他显然认同了楚王的说法。
他冰冷而怀疑的目光刺痛了苏芷。
易容术？他当真以为她用了易容术？
为什么他不记得她？
不等她辩解，秦王妃质问道：“你扮成我的样子，到底是何居心？”
不容苏芷回答，她又说：“来人，将这妖妇拉下去关起来！”
立刻有两位甲士上台抓住苏芷。
赫连永煦却道：“住手。”
众人望向他。
赫连永煦说：“她是我的女人，别人动不得。”
赫连明睿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他的表情向来是冰冷的，但这次，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悦。
赫连永煦望着他，笑道：“本王一直爱慕三嫂，却苦于伦常无法下手，只得弄一个赝品，小小满足一番。”
楚王叱道：“胡闹！”
秦王妃脸色苍白，她显然比其他人更着急。
毕竟她才是赝品。
她怒道：“四弟，莫要玩弄这些小把戏！”
“这可不是小把戏。”赫连永煦笑得更灿烂，“你们不觉得，我这赝品，比三嫂本尊还真吗？”
秦王妃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美丽的脸上写满恐慌。
转瞬，她轻轻地哭泣起来：
“王爷，他们怎能如此侮辱臣妾……”
看见这样美丽的女子受到这种委屈，是个男人都不免心生怜悯。但赫连明睿没有回应，只是冷漠地望着苏芷。
他紧紧捏着杯子，过于用力，指节已经泛白。
他问：“你还有什么说的？”
他的冷漠让苏芷的心一阵阵刺痛。
苏芷还是打算救他。她答道：“有人要在宴会刺杀你。”
楚王和洛阴王的脸刷地白了。
赫连永煦捻起一块甜梨放嘴里，微笑看着苏芷。
秦王妃的哭声停止了一瞬，大喊道：“谁？谁要刺杀王爷？”
苏芷目光转向秦王妃，冷笑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