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苏芷早早起来等候。
赫连永煦差遣婢女为她送来华丽的衣服首饰。苏芷不太习惯这繁复的装扮，但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穿戴整齐。
拖着快三公斤重的头饰，苏芷坐上马车。赫连永煦坐在她对面，不时笑吟吟看着她，目光温和明朗，就好似在欣赏恋人。
苏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他：“有什么注意事项？”
赫连永煦答：“安静待在我身边。”
“就这样？”
“就这样。”
苏芷试探地问：“那秦王那边怎么办？”
赫连永煦的笑容突然消失。两人尴尬地坐在马车里，听马蹄声踢踏踢踏。
苏芷挨不住这尴尬，打破沉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赫连永煦轻轻叹气：“不用谢本王。说起来本王也不是好人。”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苏芷眨眼睛看着他，“你打算用我向秦王换什么好东西？”
赫连永煦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神色有些迟疑。
“能不能换到，是个问题。”
苏芷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疑虑。她问：“既然能用我换，说明秦王会把我当做真正的秦王妃。秦王妃一定是失踪了吧？她去了哪儿？”
赫连永煦没直接回答问题，只是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三哥在耍什么把戏。为何你这么像？”
苏芷疑惑道：“我真的和秦王妃很像吗？”
赫连永煦逗弄似的笑了。
“也许你就是呢？”
“……”
“戴上这个。”赫连永煦拿出一卷轻薄的白色面纱。
苏芷依言戴上。
一路上，赫连永煦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马车驶入河岸边临时搭起的高台。
苏芷拉开车帘望去，只见四周站着不同衣着的甲士数百人。看样子是不同藩王的护卫。
高台之下，已有数人站立，皆是衣着锦绣，气度却像是奴才，彼此之间不时聊几句。人人脸上带着虚假的笑。
想必就是今天宴会主角们的仆从。
赫连永煦细心为她介绍过一遍。
苏芷竖起耳朵听着，说到最后，发现这些人中没有秦王的人。
她有些失望，随赫连永煦到一边树荫下等候。这时来一位甲士，与赫连永煦耳语几句。
赫连永煦脸色微变，吩咐苏芷不可乱走，便跟随甲士离开。
苏芷百无聊赖站在树下，随意打量来往的仆婢。
众人不时看她几眼，小声议论：
“之前没见过她。”
“穿这么好怕是个主子？”
“摄政王的新宠……”
苏芷仔细听着众人的话。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事情。
突然，她看见一辆马车驶来。先下来一位男子，容貌俊美，气度非凡。
他的样貌，她感到有些熟悉。
她毫不费力就想起，他是赫连明睿。
她甚至记得他身上的香味，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微微闪动。
她好像对他非常熟悉！
苏芷被突然出现的熟悉感吓了一跳。她感到自己的记忆与他有关，想过去问个清楚。
就在这时，她看见他转身从车中接下一位女子。
女子的穿着打扮贵不可言，大约便是秦王妃。
苏芷看去，心脏不由咯噔一下。
秦王妃，长得竟与她一模一样！
秦王妃似是有些晕车，倚靠在秦王怀中，夫妻二人亲昵地向树荫处走来。
苏芷目不转睛盯着二人。他们的动作很亲热，但表情却都有些古怪。
秦王妃看上去很紧张。而秦王的眼神十分冰冷。不像是恩爱之人该有的眼神。
苏芷呆呆望着他们走过来，稍微向旁边挪了挪。
只听秦王妃小声对赫连明睿说：“那位是四弟的女眷么？臣妾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赫连明睿答：“不用。”
说着，他瞟了苏芷一眼，目光瞬间凝固在她身上。
苏芷的心跳停住了。透过面纱，她感到他的惊奇与怀疑。她正想要说些什么，只见赫连明睿朝她走来，不由分说撩起她颈后长发。
很快，他放开她，冷淡地说道：“抱歉。”
他又失望地看了她几眼，回到秦王妃身旁。
秦王妃的脸色更加紧张，小声问：“王爷，怎么了？她是谁？”
赫连明睿道：“认错了人。她像本王之前的一位侍妾。”
秦王妃的脸色缓和下来。
苏芷从惊诧中恢复，心想等秦王走开，便去与秦王妃搭话。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秦王身上挪开。
太熟悉了。
刚才她撩起她的头发，让她突然有种冲动，想依偎在他怀中。
这种感觉，与和赫连永煦相处的感觉截然不同。
虽然赫连永煦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但苏芷知道，喜欢不是用嘴说出来的。她对赫连永煦丝毫没有感觉。但看见赫连明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喜欢他……
为什么？
他们也只不过见了第二面而已。
苏芷难以忍耐，走过去想问赫连明睿。这时，她感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回头一看，赫连永煦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没看她，而是径直对赫连明睿道：“三哥如此风流，看谁的女人都像是自己的。”
赫连明睿淡淡地答：“这也要怪四弟不看好自己的女人。”
赫连永煦笑道：“只是不知三哥身边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
赫连明睿一怔，再次看向苏芷。
苏芷情不自禁想摘下面纱，却被赫连永煦按住了。
赫连明睿看到这小动作，不明显的皱了皱眉，问道：“阿芷，你说说看，你是谁的？”
苏芷浑身一颤，正欲回答，又被赫连永煦狠狠捏了一下。
她半张着嘴，终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秦王妃脸色本来很紧张。听人这么问，她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挽住秦王的胳膊，盈盈笑道：“臣妾自然是秦王殿下的。”
赫连明睿淡淡笑了一下，说道：“走。”
他带着秦王妃离去。余光却一直落在苏芷身上，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苏芷目送他们走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突然感到，她身上发生过许多事情，远比苏枫告诉她的要多。
赫连永煦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苏芷木然地任由他牵着。走出几步，她问：“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
苏芷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瞒着我许多事情。”
赫连永煦无奈一笑：“我瞒着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也许秦王知道。”
“我要去问他！”
苏芷急切地甩开赫连永煦的手。
赫连永煦反手又把她拉住。
“你会死。”
苏芷楞了一下。她敏锐地发现，赫连永煦的视线无意扫过她颈后。
她问道：“我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本来有。”
“但现在没了？”
“没了。”
苏芷眉心一跳。她似乎感到脖子后面有些刺痛的感觉。
她紧紧抓住赫连永煦的胳膊，期待地问：“是什么？”
赫连永煦顺势将她拉进怀中，笑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高台之下，赫连明睿回头，恰好看见这一幕。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起了一丝波澜。
苏芷跟随赫连永煦在台上坐了片刻，宴会还未开始。赫连永煦与楚王说话，苏芷无事可做，越来越待不住，便借口肚子疼，溜到河边散步解闷。
走到岸边，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那里，头戴斗笠，似是正在钓鱼。
这身影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是哪位？”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并不惊讶，平静地答：“无名之人。”
声音低沉优美，带着些沙哑。苏芷感觉更熟悉了。她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对方这才回过头来。
这张脸十分英俊，脸上有些淡淡的疤痕。苏芷看到他温润的目光，不由惊呼：“楚王？”
说出口她又觉得不对。
楚王，不是正在高台之上，与赫连永煦谈笑风生么？
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她对台上的楚王并无任何感觉。但眼前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男子微微笑道：“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苏芷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我一定见过你。只是我忘了一些事情……”
男子道：“失忆这玩笑可不好笑。”
苏芷认真说：“我没开玩笑。你提示我几句，也许我能想起什么。”
男子不答。他提起鱼竿，鱼线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懊丧地自言自语：“又让鱼跑了。”
他拴上新饵料，抛线。
苏芷在一边耐心等着他。
过了一阵，他终于说：“你欠我什么？”
苏芷愣了愣。渐渐地，一阵似乎不属于她的记忆浮出来。
那是一个雨夜，在冰冷潮湿的山洞里，他对她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苏芷脱口而出：“兔子。还有六顿饭。”
男子温和地笑了。
“果然是你。”
“我是谁？”
“一个愚蠢的女人。”
男子悠悠站起身，走到苏芷面前。他高大的身躯遮住太阳，影子把苏芷完全笼罩。
他温和地说：“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会在这即将变成坟墓的地方多待片刻。”
苏芷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男子答：“你觉得秦王来了，还能平安地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