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被人拿走自己想买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有些生气。但她却生不起气来。
她楞了一阵，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她感到莫名的窘迫，想转头离开。
没走出几步，她被他拉住了。
她听见他说：“姑娘，你喜欢这把梳子么？”
“不喜欢。”
苏芷声音很小，几乎自己都听不见。她更加紧张了，脸发烫。她想，要尽快摆脱这个人才行。
但那人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他说：“既然姑娘不喜欢，那我就买下了。”
苏芷僵硬地答道：“随你。”
他笑了，笑声宛如玉石相碰，清灵优美，带着些寒凉。
他说：“我要送给我心爱的姑娘。”
苏芷有些不开心。
“你送给谁管我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心中有些酸酸的。
为何她会在乎他要把梳子送给别人呢？
难不成她对他有意思吗？
怎么可能……
苏芷感到自己的可笑，更是窘迫得不行。他们才见面第一次啊。
他为什么要同她讲这些？
她又为什么要在乎？
她用后脑勺对着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还有他手心的温度。
他就这么紧紧地、温柔地握住她，好像根本不打算放开。
苏芷挣了几下，没挣脱。她有些恼怒，正想开口让他放手，却感到有人将她披散的长发挽起。
他说：“比原来熟练了。”
声音里带着些得意，像是等她夸赞。
接着，他把一面铜镜放在她面前。
苏芷看到自己的头发挽成了发髻，上面插着那把桃木梳。
“你做什么？”苏芷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害羞，她红着脸说，“我说过，我不要这把梳子的！”
他美丽的眼睛透过镜子望向她，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笑。
苏芷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笑。
他说：“我也说过，我要把它送给我心爱的姑娘。”
这句话明白无疑是对她说的了。
苏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说：“可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他眼中流淌着淡淡的无奈。
像他这样惯于掩藏情绪的人，如果表面上能流露出无奈，那么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痛苦。
他说：“我记得你就行。”
这句话让苏芷有些糊涂，她问：“我们认识？”
他停顿了很久，说：“我们不认识。”
说完，他抱了她一下。
苏芷感到他的怀抱很温暖，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熟悉。
可没等她想出为何会熟悉，他就放开她，转身离开。
苏芷失落地站在原地。她突然想起梳子，扒开人群挤出去，大喊着：“你的梳子！”
苏芷追出去很远。
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他的体温和香气，也慢慢飘散。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苏芷恍惚地站在阳光里。
这是一场梦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枫找到了她。
他们继续在城中闲逛。但她无心再买东西。
那个男子的出现，搅乱了她平静愉快的心情。她的心乱了。
苏枫问：“累了吧？我们回去休息。”
苏芷点头，上了马车。
路上她一直沉默着，目光看向窗外，仔细观察路过的每一个人。她突然意识到，她想找到送她梳子的人。
她摘下梳子，问苏枫：“哥，有人送了我这个东西。”
苏枫道：“嗯。”
她说：“他长得就和天上的神仙一样。哥，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苏枫问：“你想见他？”
苏芷红了脸，眼中却放出光芒，坚定地点头。
苏枫平静地笑了笑，说道：“我不认识。”
苏芷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她难过了一阵，突然发现，苏枫的表情有些不对。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仿佛在掩饰什么。
她立刻明白，他一定认识那个男子。
但为何他要说谎呢？
苏芷难耐好奇，问道：“你认识他，对吗？”
苏枫说：“不认识。”
又陷入沉默。
苏芷明白，若他不想说，就算用铁棍也敲不开他的嘴。
她决定私下去调查。
回到宫中，几个下人将苏芷带到重华宫。
苏枫有事出去了。
趁着苏枫不在，苏芷悄悄问了几个太监，想找到燕儿。
她想起燕儿之前的表现，好像他们老早就认识一般。她料定燕儿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燕儿却不见了。
太监说：“苏大人带她一同出去了。”
苏芷咬了咬牙。这该死的哥哥，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她索性在宫中闲逛，看看哪里能找到线索。
她认真望着远处的宫殿群，没有看路，走着走着，她突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抱歉，我没注意——”苏芷后退出几步，急忙道歉。
一道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放肆！竟敢冲撞陛下！”
苏芷抬头看，只见声音来自一个太监模样的人。
太监身前，她撞到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瘦削，穿着暗锦刺绣龙袍，脸上瘦的几乎没肉。
苏芷心下大惊：她这是撞到了皇帝不成？
皇帝眸中闪过几分欣喜，似乎并不生气，但也没说话。
那太监继续喊道：“放肆！还不跪下？”
皇帝叹了口气，对太监道：“你退下。”
太监乖乖应声退下。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抓起苏芷的手腕，将她带到花园中一处无人角落。
苏芷抖了抖，担心地问皇帝：“你不会砍我脑袋吧？”
皇帝笑了，说道：“还真和你哥哥说的一样。你不记得朕了？”
他拉着她在一棵榕树下停住。
二人对视片刻。苏芷摇头道：“我真不记得你了。”
眼前的皇帝，清癯，英俊，眉心总是微微蹙起，似乎天下的担忧都被他一人承担了。
她隐约感到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和朕一起在连云山密道里迷路过，忘了？”
“什么山？”
苏芷想了一会儿，挠挠脑袋，尴尬道：“忘了。”
皇帝苦笑道：“好吧，这次你记住了。朕是曾经的洛阴王。”
苏芷诚实地摊手，答道：“没印象。”
皇帝叹气道：“朕叫赫连韦真。记住了？”
说着，他在她手心写下这四个字。
苏芷点头道：“记住了。”
她蓦地想起找人的事情，问道：“对了，陛下，你认识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男人吗？”
赫连韦真挑了挑眉：“好看的男人？”
“就是……非常好看。”苏芷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他的其他特征。见赫连韦真一脸茫然，她急中生智，指了指发髻上的梳子。
“他送了我这个东西。”
赫连韦真凝眸一看，又皱起眉。
“是他啊……”
苏芷突然眼中放光：“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赫连韦真说，“但我劝你还是别再见他了。”
苏芷万分疑惑：“为什么？”
赫连韦真沉默了一阵，说道：“你又不认识他，而且他就快死了。你何必给自己平添苦恼？”
“快死了？可我看着他挺健康的啊？”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焦急。她抓住赫连韦真的手臂，恳求道：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一阵没有来由的渴望纠缠着她。
她太想见到他了！
赫连韦真说：“你先回去休息。等朕忙完前朝的事，就来找你。”
苏芷只好放开他。
她百无聊赖回到重华宫，睡在一间小院的屋里。
重华宫里除了她和四个婢女，空无一人。
她询问她们，她们是一问三不知。
苏芷只好作罢，焦躁地等待赫连韦真来找她。
夜里，他终于来了。
二人坐在小院的梧桐树下。赫连韦真挥退侍从，给苏芷倒了杯清酒。
他开口便说：“朕答应过你哥哥，不告诉你这件事的实情。”
苏芷立刻瞪大眼睛：“实情？”
她忽然意识到，事情比她想得更复杂。
赫连韦真说：“其实你失忆了。”
“失忆？”
“你只记得自己十七岁之前的事。”
“这……”
苏芷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赫连韦真继续说道：“事实上，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思考如何解释。
“你失忆的原因朕也不清楚。可能只有你哥哥知道。”
苏芷想了一阵子，决定去问苏枫。现在她更想知道惯于那个人的事情。
她径直问道：“那么那个人是谁？”
赫连韦真笑了笑，说：“果然你还是对他心心念念。那朕就告诉你吧。他是朕的三弟，赫连明睿。”
“赫连明睿……”苏芷陡然一惊。
这名字确实有些熟悉。
但是她想不起任何有关这名字的事情。好像记忆真的被抹掉了一般。
她问：“我和他认识吗？”
赫连韦真说：“你是他最心爱的人。”
对话到此为止。
苏芷继续追问，但赫连韦真什么都不肯说了。
整晚，苏芷靠在树下，拿着那把桃木梳子出神。
耳边是赫连明睿的声音：
“我要把它送给我心爱的姑娘。”
天蒙蒙亮。她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有内心深处某种冲动，催促着她：
她要去找他！
不论他在何处，她一定要找到！
接下来几天，苏芷一直纠缠着赫连韦真。但他不肯对她多说一个字。
苏芷又想去问苏枫。
但苏枫也不知所踪。
苏芷在焦躁不安之中度过了五天。
第五天夜里，她忍无可忍，钻到赫连韦真的寝宫。
赫连韦真已经躺下睡了。
苏芷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因赫连韦真的命令，侍卫对她没有防备，只把她当做皇帝的新宠。他们压根不知道皇帝的寝宫里正在发生什么。
赫连韦真被她惊醒，看见她恶狠狠的模样，反而笑了。
他问：“你这是打算掐死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