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嬿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我所说的意思啊！”清漪极为平静第看着嬿嬿，眼中尽是温润柔和，“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嬿嬿却更是不解：“怎么可能？这件事情摆明了是我所做，你难道不准备把我供出去么？这样……是我害的那大贵之胎，你的罪名便少了许多，陛下定然会力排众议将你扶上后位的。”
“是吗？”
“自然是啊。”嬿嬿激动道：“陛下对你的情分，我们可都是看在眼中的。只要……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机会，陛下……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的。”
可是自始至终，清漪都没打算如此做。
她根本不想让李淳替自己去承担这么多。
更何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漪只是轻缓地说出了这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实只要自己这个人存在这个宫廷之中，便已然是最大的罪过了。
自己以平民出身一举得到皇帝李淳的恩宠，动摇了关西氏族的势力，掀起整个朝局的风浪，才是让自己真正被废的理由。
且她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思量的少女，非要叫嚣着一个男子非要为你上天入地才是真正的爱你。
这般，太过天真，也太过不现实了。
从一开始，自己选择安然地接受李淳的保护，这件事情便已经是错的了。
如今的自己，需要安守本分，哪怕是从此之后再没有李淳的保护，也要好生的靠自己活着。
“只要我在那后位一天，便永远会有新的罪名在等着我。我眼下的洗清了，可是不是还有以后的罪名么？这些，我永远都洗不清的。”
“你……”嬿嬿打量着清漪：“那你……便准备这般放过我了么？我终究是，是将你拖下了水来。”
清漪只是朗声一笑：“就像是我方才说的，没有你这件事情，还会有旁的事情在等着我。我终归是逃不掉这些的。”
嬿嬿面上的愧疚越发明显，“我……我没想过要害你的。当初说她腹中是大贵之胎的时候，我便因着害怕而收手了，更是什么都没有做的。我不过……下了一点点药罢了，谁知道……她那身子竟是那么弱，怎么就这么两天……便流产了呢？”
“我若是说……她是自己故意将这个孩子打掉的呢？”
“啊？”嬿嬿更是愣住，一副懵懂神情。
时光往复，便是李淳费劲心力给清漪留住的那最后一点做为皇后的荣光时刻也终究是消散不见了，很快便到了宪武十六年废后齐氏重新回到宫中的日子。
而清漪，终究回归到了被称为“禧妃”的日子。
“娘娘……陛下的意思，咱们原可以守在关雎宫的，就说是您身子不适，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秋娘为着怕清漪心情不好，便是在清漪身旁如是劝慰着。
“没事的。”清漪只是冷漠平静的摇摇头，更是按品大妆穿上自己位份上应该有的大衫翟冠，甚至还对着秋娘故作玩笑：“想想从前当皇后当久了，那衣服冠子那么沉，如今倒算是享福了呢！”
只是清漪越是故作玩笑，秋娘反倒越是忍不住鼻头发酸，倒是惹的清漪反过来哄秋娘。
“好啦，傻秋娘，又不是被撵出去了。这些年咱们攒的那么些银钱，足够咱们吃饭了。再者说，便是禧妃的月银也不低的，你没的怕什么。”
秋娘本想强硬挤出来一个笑容，却是笑得比哭的还难看，清漪便是忍不住嫌弃：“你好歹也是我身边一等一的女使，这般难看，可是丢人。待会子，还怎么与我一起去顺贞门迎接新皇后。”
清漪故作轻松，本想着努力说的云淡风轻一些，只是说道“新皇后”这三个字时，她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了来，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再云淡风轻，内心里终究还是难受。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的自己，便更是精心打扮了起来，匀净封面，添上花甸配饰，自己还是万千华贵的宫廷贵妇，依旧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自己。
这么多年了，她要看看那个蛰伏了许久如今终于回到了宫中的女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面上又是否饱含着风霜雨雪的滋润养护而变得不再似从前那般美丽从容。
自己，输了位份，可不能输面子。
哪怕是被废位，也要独自骄傲。
她缓缓从殿中走出，坐上自己位份上该有的仪仗，一副十足宠妃该有的模样。
明明是从皇后位子上被赶下来的人，如今看着，竟是半点被废的落差感都没有似的。
等赶到顺贞门门口，众嫔妃早就等在那里了，众妃之首的淑妃慧容早就等在了那里，几个嫔妃守在慧容身边说着话，她们见是清漪，一个个都是几乎一个机灵，好似从前清漪还是皇后时的样子。
众人盈盈屈膝请安：“拜见……皇后……禧妃娘娘。”
清漪莞尔一笑，显然众人还没有习惯自己已然不是皇后这个事情，甚至普遍的那些人心中都还觉着自己是最尊贵的皇后。
云淡风轻地一笑，像是自己从来就只是那个备受皇帝恩宠看重的禧妃罢了，她甚至还对着慧容淡淡行了礼：“淑妃姐姐好。”
慧容亦是因着猝不及防的身份上的转变从而有些慌张，便是忙地扶起清漪：“你这是做什么。”
清漪淡淡一笑，面色极其自然，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今日新后娘娘回宫，咱们可都得预备好了，别失了礼数才是。”
众人显然都因着清漪的到来而惊奇不已，而当清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则更是教人瞠目结舌。
这个女子究竟是有多坚韧，才会有这般淡然从容的样子。
若只是嫔妃被降位倒也没什么，偏生的是被人从皇后位子上给拽了下去。
从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变成了一个要对人做小低伏，低三下四的嫔妃，这份反差，可不是谁人都能如此坦然接受的。
新后入宫的时辰很快便到了，众人便是以淑妃慧容为首跪在长街两侧的街道上，等到凤撵入宫那一刻，便是一起高呼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万福万安，长乐无极，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漪跪在为首的位置，尽管头低伏在地上，却是忍不住用就目光去往上轻轻瞟着那华丽中不失端庄朴素的金凤版舆来。
不禁感叹，原来时光往复，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的女子，竟还是这般简朴，简朴的都有些寒酸。
好似她不是被重新册立为皇后似的，只不是是寻常的出了个不远的门如今回来了一般。
便是连着大礼服都没有穿着。
这般看起来面子是有了，自然也会在沿途一路上见礼的臣民心中树立极为良好的形象，被人说这才是有皇后母仪之人。
可那终究只能得到百姓的心。
自然，得到百姓的心也足够了。
想到此处，清漪也不知道该要羡慕这个皇后还是该要同情她了。
她得到了自己十多年来都没有得到的民心，却失去了身为一个女子最应该得到的两心相许与岁月静好。
这后位，看起来荣耀无比，可是谁坐上谁才会知道，这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位置。
血淋淋的，没有一日是安稳的。她相信盛萱不会不知道。
况且，为了这个后位，那个曾经的左相齐维，听说已然心血耗尽，便也就在这几日了。
自己父亲病重而不能在跟前尽孝，反倒是要过来耍着皇后的威风，也实在是一言难尽了些。
舆上端坐着的皇后盛萱直着身子，像是一颗松柏一样麻木且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众人的叩拜，看起来像是人人在为自己复位而欢欣欢喜，可是她自己却是没有了什么感觉。
或许是起起落落导致她早就习惯，也或许，她从心底里便没有期待过这个后位。
不过是为了家族，为了名分。
她甚至隐隐有些悲伤的气氛。
不经意间目光流转，却是见到了那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面庞。
那张脸依旧美丽，晶莹的眼珠好似能闪着星河，长长的眉毛更是增添了她面上的气蕴，粉面装饰精致显现出了她的淡定从容。
那个女子本来便是这样的人，哪怕心底里兵荒马乱，面上也不会怎么显现的。
可是，那个女子，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明明是废后，应当如自己当初一样，被遗弃在感锦宫才是。
盛萱心底里开始安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幻觉，她便匀了气息，定了心神，再去看，那张明媚而熟悉的脸庞却是依旧。
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
她心中登时便是忍不住慌乱起来，流露在面上的慌张不安竟是被那女子给尽收眼底。
尽管隔的不是很近，然而盛萱还是能够看的到，那个女子嘴角含着笑意，是极其好看的弧度。
这么多年，竟是依旧妖艳耀眼，
而那个笑容，便好似是生生扎在自己心头的一把刀似的，明晃晃地扎进心里，滴出血来，将自己复位仅剩的那一点点喜悦全部给消散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