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什么没有规矩?”
清漪只是冷淡地白了画影一眼,也不与画影说话,旋即便是对着秋娘道:“秋娘,你来说。”
秋娘点点头,亦是满脸的不屑,“回禀芳仪娘娘,方才……您行礼的样子,可实在是太敷衍了。这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所以奴婢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只得不敬了。”说罢,秋娘便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对不住了。”
这番话自然不能解释,更是不能让画影心中平复,只是紧紧盯着秋娘看,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还有,秋娘是本宫的贴身侍女,身为皇后贴身侍女,自然有权力替本宫管教宫中女使嫔妃。而方才你居然敢打秋娘,你可要知道,责打代行皇后之职的宫女,便与责打皇后无异。不敬皇后,你该知道规矩的。”
画影讪讪地笑着,只是她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扭曲,以至于扭曲的像极了在咒骂愤怒。
“是啊!许久不见,臣妾记性不好,总忘了您这皇后还能做到明年呢。”
“本宫的皇后能做到什么时候与你有什么关系?”清漪极为冷漠地看着画影,双目之中泛着威逼震慑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你要记着,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你就永远都比不上本宫。你就要做一个嫔妃的本分。还有,便是本宫有朝一日不是皇后,本宫也是禧妃,比你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个位份。只要本宫比你高,你就要永远做小低伏拜倒在本宫脚下。”
画影站里听着,无论是面上还是心底里都极为不忿,如今倒是多了胆子来,面上也极为不敬,只是冷冷地看着清漪。
自然气势上还是清漪更胜一些:“怎么,本宫的意思你竟是还不明白么?”
“本宫让你跪,你就只能跪。你连这些都不懂么?”
画影只得缓缓跪下,在长街上,当着往来宫人的面上,丢极了脸。
画影甚至觉着,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像是被撕碎了被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人观赏笑话议论似的。
原来自己当真是即便晋封,也没有用处。
依旧是个卑贱无比,任人观赏取乐的万物。
终究是没有人将自己放在眼中。
“就这么跪着,跪足了六个时辰再起来。”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画影,满脸写满了不屑,“这里自然会有人看着你,别想着给本宫耍花招。”
“是。”画影强行将心中的愤怒给生生压下去了,这才没有爆发,如一贯的温顺的小白羊似的模样,“是。”说罢,她便极其识趣地起身想要往旁边跪去。
“不用了,你不是喜欢走在长街中间么?就跪在这里就行,反正你也是主子,谁能碍着你?”
好似将自己的自尊与骄傲全都咬碎了咽下去似的,便是再不忿,也只得生生忍着。
自己终究是个跳梁小丑,根本无人尊重。
哪里是为了彰显自己主子的地位,不过是为了在满宫里面前羞辱自己,让自己备受满宫里女人的嘲笑罢了。
还真是个狠人。
有口难言,有很难纾。
清漪这才缓缓地走开,也不去正眼瞧画影。
落在画影眼中,这个人还是这般嚣张,哪怕失去了尊贵的位份与让人羡慕的荣宠,依旧会活的这样肆意而大胆。
够嚣张,也够让自己羡慕。
到了第二日,便是阖宫里都知道了清漪这个女人到底有多难惹。
哪怕不再是人人畏惧的皇后,也足够震慑众人。
冬日里,最是寒冷且难熬,映妃嬿嬿更是因着寒冷染上了风寒,更是催生出了许多心慌气短的病症来。
惶惶不可终日,也少了许多从前那般的骄傲跋扈。
她养着病,却是嫌弃那药难喝,侍女去劝她,她倒是生气了起来。只是她越是生气,便越是心慌难受。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却是说坤明宫有人来请,清漪请嬿嬿过去一趟。
嬿嬿极为意外,神情更是恍惚,“皇后娘娘找本宫?”她不自然地笑着:“皇后娘娘……不是说安心静养,不肯见人么?我都不敢去打搅的。”
“如今是皇后娘娘寻您,自然是不同的。还请娘娘快些才是。”
嬿嬿吞吐着:“你……且稍等,本宫去更衣改妆,这便来了。”
嬿嬿拖了许久,这才跟着传话内监缓缓才去了坤明宫。
坤明宫一如往昔,只是那里头的气氛,却是活生生变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嬿嬿缓缓对着清漪行礼。
清漪彼时正站在帘幔后清理花枝,正背对着嬿嬿,而当她听到了嬿嬿的声音后只是缓缓停滞了一下,旋即只是轻缓地扬起了手,用就平素只有请安拜见之时才有的疏离淡漠的语气道:“起来罢。”
嬿嬿起身,又站在原地等了清漪许久,这才等到清漪从后面出来。
清漪如同在招待一个极为普通的嫔妃似的,“坐罢。”
嬿嬿应答着,却是越发觉着浑身都不自在。
好似浑然间,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变了一般。
坐立不安,便是说话也只是普通嫔妃之间的客套言语,毫无情感亲近可言,只是如木偶机械般你问我答着。
“你尝尝这茶叶,是新进的。极为清香,最是好用。”
“谢皇后娘娘。”
“方才啊,我在整理暖阁的海棠花,虽说是冬日也能长的极好。可是啊,终究是养在屋子里的,怎么也差了点味道。倒是不大好办了。”
“这养在屋子里的,自然不必养在宫后苑的顽强。”嬿嬿极为不自然地笑着,应和着清漪的话。
“可见,这花啊,终究是不能太过伤心亲近,你若是太过尽心尽力,反倒会是让你伤心不已呢。”
嬿嬿心中一动,心中则更是慌乱。
而这样幽微奇妙的气息,实在是使得嬿嬿越发慌乱。
终究是忍不住,她所幸便也起身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您有话,不如直说。”
“皇后?”清漪明媚一笑:“谁人不知道,本宫这个皇后终究是做不成的。等过了年,这位子就变成了旁人的了。”她像是自嘲般地笑着:“算什么啊?不过是命罢了。”
“皇后娘娘……”嬿嬿含着试探性的目的缓缓看着清漪:“您终究现在是皇后娘娘。您,可是在陛下心尖子上的人啊!”
“呵。”清漪冷笑一声:“不就是因为我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才会有人嫉妒,才会有人不平,才会有人……”她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嬿嬿身上,旋即一扫而过:“借着我的名分去害人,还能全身而退。”
“你说是吗?”
嬿嬿听着,冷不丁便是一发抖:“皇后娘娘……您……如何知道的?”
清漪极为平静:“从你称呼我为皇后娘娘时。”
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下一瞬间则是平静淡漠的近乎可怕,嬿嬿缓缓跪了下来:“既然您都知道了,臣妾便也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崔氏,是臣妾害的。还请娘娘责罚。”
“责罚?”清漪在嬿嬿面前轻轻地走来走去,语气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我与你同在妃位,谈何责罚?”
嬿嬿面上隐约有愧疚黯然的神色,“可终究,你如今是皇后的。”
“不过暂时是皇后罢了,这位子,不是保不住了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的什么错?你做了什么?”
嬿嬿低下了头,“是我……害了崔氏腹中的孩子,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是会推在你身上。可是……我明明做的没有破绽啊!”
“没有破绽?你也不想想,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崔氏看不出来么?”
嬿嬿一脸震惊地看着清漪,更是不敢相信,只是摇着头:“不,不会的。我……”
“为什么?”
殿中是许久的沉寂与尴尬,只有殿中的炭火在滋滋作响,炭火爆开的声音就像是在欢喜舞蹈一般,诉说着这宫里数不清的富贵与吉祥,热闹与欢欣。
“我……我不想让那贱婢生下孩子罢了,我……她生下了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
提到孩子,嬿嬿倒是突地涨了许多气势来,只是激动道:“我……我的孩子……我的晏儿,我的晏儿哪怕比不上你,我也不能让我的晏儿输给那个贱婢。你的孩子是嫡子,可我的孩子也是长子,凭什么那个贱婢所生的孩子便要成为贵子?将来,岂不是会与我儿争夺?”
嬿嬿眼中有着不忿的光:“或许我能够让我的孩子与你的孩子公平竞争,毕竟你养育孩子实在出色,可是那个贱婢,我忍不了,我……”
嬿嬿便是这般跪在地上说了许多,而大抵上,便也是一个母亲心底里最为真实的言语罢了。
她说完这些,才含着泪对清漪道:“既然是说完了,那我也满足了。咱们去见陛下罢,只有一点,你以后,得看顾好我的孩子。”
“去见陛下?”
“不然呢?”嬿嬿面色麻木:“去告诉陛下,大贵之胎是我害死的。这样……你的后位就能保住了。”
清漪缓缓扶起嬿嬿,面色亦是极其平静:“可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惩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