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酒楼中,二楼临街一间雅座窗户开了条缝,李卿若眼见着秦子钦毫无架子地坐在小马扎上,手法渐渐娴熟的打包东西,她咬着下唇,眼中渐渐多出几分哀怨。
“卿若,其实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大胆争取,你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不越雷池一步,可这姓姜的却如此不要脸,成日与些男子厮混一起,如今又引得侯爷总往她那儿跑,你同他讲明心意,亦是在劝阻他不要犯错呀。”
慕容飞雪端着茶杯,十分诚恳地劝她。
李卿若闻言,纤细手指将窗户合紧:“可父亲他不会同意的。”
其实李卿若争取过,她向来守礼数、知进退,但却愿意为了秦子钦告知母亲自己的心意,谁知却换来父亲的雷霆大怒,随后勒令她决不许再靠近秦子钦一步,更不能有嫁与他的想法。
尽管侯府老夫人是她的姑母,是她父亲的亲妹妹,但她的父亲,身为蚨瑞商号东家的李秋顺却竭力要与秦家断开任何联系。
慕容飞雪眸光微闪,随后叹道:“难道有情人就这么两两相望,不能有任何在一起的机会?”
她语气仿佛诱哄,带着浓烈的惋惜,就像是秦子钦和李卿若是两情相悦。
“那我该怎么办?”
“打压姜怀玉的生意,让她离开上京,这样,既能让伯父知晓你的决心,也能让侯爷看到你与众不同、能干的一面,更是解决了碍眼的人,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李卿若蹙着眉,她有些不解:“我看姜姑娘只身一人带着孩子生活,这家店她要开张也属不易,我若借用家里商号做些什么,于她而言岂不是灭顶之灾,飞雪,我不能这么做。”
慕容飞雪一噎,控制住没翻白眼,笑容有些僵硬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为她考虑,她又何曾想过你?对侯爷这么些年念念不忘,暗中爱慕的人是你,她凭什么横刀夺爱?”
这话如果是平时,谁听了都会啐一口,丢下一句什么玩意儿扭头就走。
但陷入单相思的人往往没有理智逻辑可言。
李卿若永远忘不了那张平时挂着放纵不羁笑容的脸,在紧紧拉着她不坠下山崖时,有多么冷峻严肃和可靠,她抿抿嘴,脑子里的想法愈发紊乱。
慕容飞雪见有戏,趁热打铁接着说些歪理:“更何况侯爷风流倜傥,玩心也重,他或许不过是玩玩罢了,但姓姜的万一当真,她不知是弃妇还是寡妇,无论如何带着个孩子也绝不能嫁进侯府。不比你,伯父为你做主,与侯爷在一起叫亲上加亲,你压得她离开上京,大不了给些银两盘查,仁至义尽,对她而言是福不是祸。”
看着好友真诚劝慰的面孔,李卿若犹疑许久,随后缓缓反问:“是福……不是祸?”
“对!”
慕容飞雪斩钉截铁道。
“我该怎么做?”尽管心里隐约泛着愧疚,但李卿若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觉得慕容飞雪说的很有道理,她自认摸清了秦子钦的心思,或许是边关民风开放,因此表哥更喜爱像姜怀玉这种行事随心所欲的女子。
李卿若睫毛轻颤着,自我安慰,尤其是最近听闻秦子钦似乎要被赐婚,她更有些不甘。
如果姜怀玉得知她这些想法,一定会长叹摇头,这位简直是脑残粉啊,要知道秦子钦有这样的脑残粉,姜怀玉指定能离多远离多远。
“开张到现在,挣了二十一两又六百七十文钱。”姜怀玉对完账,美滋滋地点头道:“不错,一旬的工夫便能赚这么多。”
姜怀玉当初还特意换算了一下,一两银子相当于六百块钱,这二十一两便是一万多了呢,若是日常开支,足够一户人家用上个一年半载,但也仅仅是日常开支罢了。
像秦子钦就有些嫌弃道:“才挣这么点,喝回花酒也差不多甩出去这么多。”
姜怀玉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秦子钦自知失言,将打包纸一放,嬉皮笑脸往柜台上凑:“本公子刚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像我这般生活节俭之人,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两呢,姜姑娘可真是经商奇才啊!”
“说得挺好听,接着夸,把我夸高兴了重重有赏。”姜怀玉对完账,开始整理柜台,漫不经心道。
秦子钦眼一亮,潋滟的桃花眼转了转,启唇道:“赏的什么?”
“一文钱。”
“去!”
秦子钦顿时一黑,比变戏法的还快,他无语道:“问你个问题,怎么才能让皇上打消给我赐婚的心思呢。”
姜怀玉还未作出反应,向来沉稳持重的齐珏没忍住手一抖,竟把瓷勺掉在地板上,清脆的裂声在店内响起。
“圣上心思,我布衣妇孺如何得知,又如何敢擅自揣测。”
姜怀玉仿佛没听见和看见齐珏的所为,她将笔墨纸砚收好后,神色如常,抬眼与秦子钦对视。
秦子钦率先侧开眼,他失笑道:“旁人我不知道,但你点子最多,想法也都新奇得紧,户部尚书那位千金看着矜贵,可比我还要风流,幽会过的戏子、穷书生不少,你总不至于见恩人未娶便多这么多个‘好兄弟’吧?”
“这不正好,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回京后也没少风流吧,说不定那位尚书千金还能与你探讨房中秘术,万一还能再赐你几招呢?”
姜怀玉听他嫌弃的话语,声音微冷地怼了回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秦子钦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感情生活丰富。
秦子钦一听,素来没皮没脸的纨绔子弟,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他往后一跳,姜怀玉往往还要仰视他的高个儿,此时腰间顶着柜子,摆出一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儿姿态。
“本侯爷岂是那种人!”秦子钦这模样,让姜怀玉有种他在炸毛的错觉。
但他反应有些奇怪。
姜怀玉沉吟道:“你还是个雏儿?”
“当啷,喀!”
瓷勺又掉地上摔碎了。
“这个我记账了,扣你月钱。”姜怀玉淡声道。
齐珏默默收拾,然后赶紧回到内室去,他觉得自己还是专心读书吧,这些话,他一字一句都听不懂……
等他欲盖弥彰地走进内室,秦子钦拿折扇企图防御姜怀玉随时的语出惊人,激动道:“你一姑娘家,怎么可以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实在是……”
“不知廉耻?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说不得。”姜怀玉挑起一边细眉,轻笑看他。
秦子钦板着脸,折扇对着自己扇个不停,他不满道:“有儿子也不成,你既无夫家,对男子说话自当注重尺度,若让人以为你对他有意,你该如何自处!”
姜怀玉看清楚他白皙面庞可见的薄红,收起调笑神色,正经地转移话题道:“要想让圣上收回成命,再简单不过,你只需要自污名声即可。”
“我这名声还不够差?”
秦子钦剑眉紧锁,这不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听到要嫁给他,都要以死明志了吗?
姜怀玉嘴角忽然一勾,笑容显得有些微妙,她摇头道:“这不算什么,花天酒地在皇上眼里也不过是男子一些小毛病罢了,或许你可以换个方向试试,但也不要转变得太突兀,反倒叫人看出端倪。”
“换个方向……”
秦子钦一头雾水,双手抱在胸前不断思索,他本来还没弄明白,想要让姜怀玉解释清楚些,但看到她嘴角微妙的笑时,莫名的顿悟她想说什么。
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姜姑娘,你还真是想法新奇啊!”这句话,秦子钦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这办法不错,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以后在边关弟兄们看你的眼神奇怪些而已,男子汉大丈夫何所畏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秦子钦看她小脸上快绷不住的笑意,捂住心口觉着硌得慌,翻个白眼,也没说什么。
但几日后,坊市间悄然流传着一个事情。
整日只知花天酒地、纨绔浪荡,败坏冠军侯府满门荣光的秦侯爷,居然在喝花酒的时候,揪着个清秀小厮就往房里钻。
“听说到了第二日一早,秦侯爷才神清气爽的开门走出来,还赏了老鸨一笔银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个小厮怎么样了?”
“嘿嘿嘿,秦侯爷可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让老鸨将他抬到花魁闺房中养伤,啧,听说这小厮的脸色啊,死白死白。”说话人忽然压低声音:“我还听说抬的人说,这小厮后边可血淋淋一片呐!”
“胡说八道!”
秦子钦听到门外边聚成一堆的闲人交谈声,没想到自己刻意做的一场戏,效果倒不错,传得满城皆知,但越传越过分又是怎么一回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他明明只是塞了一笔钱让老鸨帮忙宣传一下自己‘雄风’。
“我碰都没碰那人,这些人却说得跟真的一样。”秦子钦开始明白为何当时姜怀玉的笑容会这么微妙。
“有时候一些事情不需要发生,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姜怀玉眉目间一片淡然,却说出三个叫人听之心生寒意的词来。
“效果如何?”姜怀玉问道。
“咳……皇上宣我入宫臭骂一顿,随后赏了我一堆貌美如花的侍女,这赐婚的事倒是绝口不提。”秦子钦提起这事,倒是怒容渐散,就差直接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