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家如何养不出我这样的人?”
姜怀玉知道他不会相信,有这样一个盛世,读书不再是十年寒窗苦读,人人生来平等,谁都有往上攀爬的机会。
金崇果然只是笑笑不说话,随后起身舒口气:“既然相关事宜敲定,往后账目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也看得出我是否动了手脚,放心,我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还动手脚。”
“有金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姜怀玉回以微笑。
金崇又瞟了她一眼,确定这人是真淡定,他心底莫名浮现些许失落,昨儿虽然做好了准备过来,但也是实打实的让姜怀玉气了一顿,他使计谋不假,但也不至于丧良心到姜怀玉说的地步,没能反将姜怀玉一军,真是气人。
一甩袖,金崇身上环佩声响,离开杂货店。
他离开后,齐珏久久不曾言语,直到姜怀玉垂着眼眸整理货物时,他才开口询问道:“为何金公子这般所为,夫人您并不恼,甚至也不担心他之后是否会再动手脚呢?”
“因为金崇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重要他还是个年轻人。”
齐珏会问自己这些,姜怀玉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随后轻笑解释:“因为年轻,所以他有自己的底线要坚持,但眼界和聪明让他做不出杀鸡取卵的事情,齐珏,你要明白,无论是用人还是成为他人手中棋子,都没有绝对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
但以真心换真心的交情另当别论。”
姜怀玉秀美面容平静说出这番话,让齐珏有些恍然,他沉思片刻,似悟非悟地点点头,过一会又叹道:“从前只知埋头死读书,除此之外便是农耕干些活,现如今才知晓自己眼界竟如此之小。”
齐珏并不因此变得爱财,想要经商,而是通过姜怀玉知道,纵使将圣贤书刻在心中,也不如了解世事再与所学融会贯通。
“齐掌柜,这些事情多学一些,对你有益无害,但要切记别走了歪路,其中尺寸你自行把握,总之店内事宜你好好做,与金崇那边对接的事情也交给你,我看金崇多半也不太想见到我。”
姜怀玉也害怕让金崇气多几回,真气出什么毛病来,她还真担待不起。
教给这个有些耿直单纯的书生一些生意经,姜怀玉没想把他真培养成管事掌柜,只是希望这人先前因为生活在乡村而有些狭隘的眼界,能够开阔些,倘若真的高中,入朝,也不至于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时门口忽然一道身影拦住光线。
姜怀玉看过去,是一身骚包打扮的秦子钦。
“这人是谁。”秦子钦语气竟有些哀怨,今日换了把银丝织成的折扇,上边织着风雪夜归人的一幅图,倒是很有意境。
姜怀玉听着他莫名像是吃醋小媳妇的语气,有些无语:“我招的掌柜。”
秦子钦上下打量一番齐珏,挑挑眉,倒是有些满意,皮肤微黑粗糙、长得憨厚不丑亦不好看,他看完分析后嘴角扬起自信的笑:“怎么不招个女掌柜?我可以把林管事借给你,左右她能者多劳,反正你这家店也没什么好忙的。”
这话说得就跟她生意不好一样,姜怀玉睨他一眼:“怎么着,去哪儿喝花酒能路过我这?”
“哎,喝什么花酒啊,我今天特意来找你的。”
提到这事,秦子钦无论是故作纨绔还是正经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愁绪展露眉目之间,虽然内心成熟,可他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青年,尽管在大云国正常来说大多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姜怀玉诧异地哦了一声,她点头道:“说吧,什么事,先说好借钱免谈。”
秦子钦嘴角微抽:“我用得着找你借钱?是这样,我今日才知道皇上招我回京,原来是打算给我指婚,若这样也罢,偏偏打算让户部尚书的嫡女指派给我,昨儿那疯女人找到我一顿闹腾,还要撞柱子以此明志,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应该挺高兴的吗。”
姜怀玉都快看到他面上的愉悦凝为实质,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炫耀到她面前来,就不怕事态逆转吗。
“高兴的该是你们这些女子才对。”秦子钦将玉冠束起的墨发向后一甩,剑眉微挑,清隽疏朗的眉眼不失精致:“如我这般的美男子,真要成婚,该碎了多少女子的心啊!”
“户部尚书的嫡女以头抢柱。”
姜怀玉声音凉凉地说了一句。
秦子钦噎住:“这不一样,她心有所属罢了,我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
齐珏在一旁默默打包调味料,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是知道冠军侯其人的,毕竟这货成日里招摇过市,来过上京的人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模样不稀奇,但要是不知道这位小侯爷什么模样,就很奇怪了。
所以他再一次惊叹姜怀玉结识好友的能力。
姜怀玉无言以对道:“要说什么事赶紧说,不知道我一刻钟几十两银子上下吗?”
“扯淡,澡豆生意一日也就挣两百多两。”
秦子钦就跟揪住她语病一般,得意洋洋,随后在姜怀玉逐渐冷下的眼神里老实了,他叹道:“没别的意思,也就是觉得在你这能轻松些。”
家中遭逢巨变,秦子钦来不及难过哀伤就要撑起整个秦家,让秦家军不因此溃散,继续戍卫边关不让蛮夷有胆子踏进大云国的疆土一步。
甚至还要掩饰自己的变化,只要回京便装作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
这一趟更惨,秦子钦知道自己一直未曾战死,且边关未乱,终于引起朝堂之上那位的注意,这一次赐婚,本不该有他的份。
户部尚书是清河崔氏世家门阀的人,他的嫡女自然也该嫁入崔家才是,如今皇上有将她赐婚给自己的意思,摆明是要借户部尚书的手,除掉自己这个看似无用的残棋。
偌大上京,侯府之中母亲心如死灰只吃斋念佛,近侍老人们恭恭敬敬,秦子钦才发现,除了在知他本来面目如何的姜怀玉面前,他才能放松下来之外,竟无一处可卸下心防。
纵使醉酒,也要多留几个心眼。
姜怀玉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会对秦子钦表露同情,相信对方也不需要,她语气甚至不算太好:“店里地儿就这么大,去跟齐掌柜学学怎么打包东西,等会儿有赏。”
秦子钦撇撇嘴:“得,我倒是来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知道就好。”姜怀玉轻笑道。
秦子钦高大颀长身形蹲坐着,竟有些滑稽,他看着齐珏熟练打包货物,挑挑眉,觉得自己这双斩过无数贼子宵小的手怎么也不会输给一个书生才对,接着自信满满上手,却一言不合打包得一放下就漏调味料。
“漏了?没关系,赔钱。”
姜怀玉正在看账本,看到秦子钦手底下的纸包哗啦啦跌着调味料,一点也不心疼,反正有人买单。
秦子钦睁着桃花眼又好笑又好气,也只能老老实实收拾地上的粉末,接着老老实实认真学习怎么打包。
“这是来京准备明年科考?”
秦子钦一进入角色,就有些喜欢唠叨,他有些吊儿郎当地问道。
齐珏点点头:“担心到时候入京不易,所以早早赶来。”
“啧,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啊。”秦子钦笑容中忽然带上几分嘲讽:“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却还做着以所学换取荣光的梦?”
秦子钦这些话说得声音很低。
齐珏忽然一改憨厚表情,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偏不信,煌煌天威,会让小人当道。”
他的声音,同样放得极低,只有秦子钦能够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