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姜姑娘一共做了多少？”良久之后，秦子钦沉思罢。
管事微愣，随后垂首回道：“走时姜姑娘只叫我将这瓶带回来，做了多少不曾看见，她也未同我说。”
秦子钦手指轻点座椅扶手，他越来越觉得姜怀玉来历神秘，但怎么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他就像没有任何顾忌一样，不仅没有除掉姜怀玉，而是借着先机护住她不被权贵们发现撕咬分食。
秦子钦揉揉眉心，开了间澡豆铺卖给那些夫人小姐，在上位者看来只是他小打小闹，若是再弄出个香水来风靡上京，他势必要让某些人忌惮，甚至会不顾他是否纨绔，痛下杀手。
这一点，秦子钦早有体会，甚至有人因为他在边关镇守未死，哪怕在他刻意掩盖下不曾有战功传回上京，却仍有人不想他活着回京。
“送到长公主府上去，就说是我搜罗到的奇妙玩意儿，特意献给她，让长公主帮我相看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秦子钦说这话时，嘴角泛起的笑容极具讽刺。
管事头几乎贴着地，她沉声道：“是，主子。”
长公主府中。
贺玲珑眉目清婉动人，倚在亭台边看着池中锦鲤游动，她撒些鱼食，鱼儿们便争先恐后地抢食吃，她瞧见神色愈发淡漠。
“这天下有谁不像这些鱼儿呢。”
“公主，驸马爷吩咐小人前来同您禀告，他今夜要在翰林院中忙些事，实在赶不回来，待明日忙完归府定与公主您赔罪。”
忽然有丫鬟引着一个小厮进来，他一直低着头，离亭台还有五尺时就跪下趴伏在地上转述。
贺玲珑轻扯嘴角，但还要温婉说道：“驸马如此操劳，回府后好好歇息便是，如意，替我吩咐厨房一声，炖盅滋养温补的汤，明日驸马回府送到他房里去。”
如意屈膝应了声是。
小厮也得了准信，低着头往后退，最后离开长公主府。
贺玲珑一把将手里的鱼食丢出去，随后目光悠远地看向翰林院，她声音轻极了，像风儿般：“如意，你说驸马真的是忙着翰林院的事么？”
如意神情有些为难，议论主子的话她怎么敢接。
贺玲珑也没指望她会回答，自嘲轻笑道：“他说是，便是吧。”
没有哪对夫妻要比她与驸马更相敬如宾，公主是金枝玉叶，他宋无羡考得状元功名志得意满，所以这金枝玉叶虽说是下嫁于他，但满朝文武乃至上京百姓，谁不感慨一句芝兰玉树的状元郎果然会抱得美人归。
没谁认为宋无羡应该诚惶诚恐，所以这位俊美的驸马爷应翰林好友之约出现在青楼之中，吟诗作对时，就连他的父皇听到宋无羡所吟诗歌，竟赞一声诵读之后满口生香，却绝口不提他去青楼的行径。
夫妻之名，名存实亡。
贺玲珑并非自怨自艾的人，可她嫁给了宋无羡，就像是囚禁在这长公主府里的金丝雀，光鲜亮丽，却多了具无形的枷锁。
“公主，这是冠军侯差人送来的东西，说抹在手腕与颈后，香气袭人，纵使过去几个时辰也会暗香浮动。”
丫鬟先是进来通报。
贺玲珑藏好眼中愁绪，她弯起嘴角笑道：“他这人爱玩，送来的东西一定不错，拿过来我瞧瞧。”
“是。”
丫鬟将素白的瓷瓶呈给贺玲珑。
手指拔起木塞，贺玲珑还猜测是什么香粉，美目一探瓶中，却发现像是些清澈的水，但离得近，一股幽幽清雅花香直往鼻间拂。
贺玲珑捂住小嘴，感到很惊奇，她连忙又松开手在瓶口上轻轻往鼻间扇动，莲香能够安抚心中躁郁，玉兰使人心情愉悦，奇楠则是稳定中和香味的存在。
她试着倾倒一些香水在掌心，随后涂抹在手腕与颈后，再将木塞盖上后，起身走动一会儿。
“呀，好香！”
贺玲珑走到院门边时，外面恰好经过的丫鬟忍不住惊诧地低声说了一句，却正好看见公主就站在院门后，连忙要跪下告罪。
“你闻到香味了？”贺玲珑却示意她不用跪下，转而问道。
小丫鬟第一回同公主说上话，忍不住地结巴：“嗯……很特别的香味儿，说不清是什么花的味道…”
贺玲珑鼻间充盈着香水淡淡味道，她原本愁绪缠满心头，这下竟像是擦拭过，开心许多，便挥手让丫鬟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
回到亭中坐下，贺玲珑嘴角微微上翘：“他可还说了什么？”
“侯爷说了，这是他在城南甜水巷的小青胡同，姜姑娘那儿得来的稀奇玩意儿，要是公主您觉着不错，能找这位姜姑娘再买些。”
姜……？
贺玲珑抬眼看向身旁的如意：“之前卖澡豆的人，好像也姓姜？但那位不是抱着孩子么。”
“或许真是同一位？”如意回道：“我那时打听过，听说是丈夫早早去了，又无公婆族亲，她便自立门户带着孩子来上京。”
贺玲珑听了恍然大悟，旋即脸上带出几分感慨：“要真是这样，她也是个苦命的。”
如意跟在贺玲珑身边多年，早已熟知她的性格，便低声道：“确实如此，否则以这位姜姑娘的姿色，便是嫁给某位商贾当小妾外室也是寻常，能坚持靠自己养活孩子，的确不易。”
贺玲珑抚了抚鬓角：“她住在甜水巷？”
“是。”
“替我递个拜帖，明日上门说说话。”
如意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她讶异抬头：“公主，还是召她来见您吧。”
以贺玲珑的身份，就算是想要见权贵子女一面，除非要好，否则也应该是召她们来参见才是，姜怀玉只是个平民百姓，凭什么要让长公主递拜帖，亲自上门。
“无妨，再说这么一个妙人，我也应该见一面才是。”贺玲珑端起红枣水饮一口。
如意皱着眉还想再劝：“但……”
“如意。”
贺玲珑放下瓷杯，因为走动而浮现的两抹薄红未散，她柔声道：“小侯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特意点出这姑娘住在何处，意欲为何，你看不出来。”
如意抿嘴告罪：“奴婢只是担心，城南龙蛇混杂，甜水巷虽说临近城西却也怕有不长眼的扰了您。”
“好了，赶紧叫人把我拜帖送去。”
贺玲珑直接吩咐她去做。
便不容置喙。
于是刚觉得自己能清闲一段时间的姜怀玉，在看见小草双手奉给她的拜帖时，直接懵了。
活生生的公主啊！姜怀玉眨眨眼，竟有些激动，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情绪波动，而是她过去只有在影视小说或者博物馆才能看见的公主，明天竟然要见到个活生生的！
会喘气说话的那种。
小草还是第一回瞧见姜怀玉这样的表现，虽然她也觉得很震惊，但立志要做上京最好的大丫鬟，小草认为自己应该淡定，不能让夫人丢面子。
姜怀玉看了一眼自己的宅邸，打扫得很干净，而且摆设虽没有古董玉石，却也透着温馨精致，她便放下心。
“咦，公主为什么会突然给我递拜帖。”
激动的新鲜劲过去后，姜怀玉开始想到了问题所在，她知道自己不一样很特殊，可长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了眼拜帖上属于贺玲珑的娟秀字迹，姜怀玉再将它拿起来，因为在家里做香水的缘故，一天都飘着花香，她刚刚没太在意，现在仔细一嗅，才发现拜帖上的香水味十分明显。
姜怀玉有点生气，一拍桌：“秦子钦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出卖我！”
原本对于长公主要来家里拜访她的激动，瞬间化为乌有，甚至隐约多出些抵触，姜怀玉只好抱着糖包消气。
实在是大云国弱肉强食的法则太过残酷，连层遮羞布都没有。
姜怀玉现在看谁靠近都得小心提防。
偏偏秦子钦还直接卖队友把她卖了，姜怀玉气得牙痒痒，秦子钦要是站在她面前，就算拼了这副细胳膊细腿，她也要揍秦子钦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