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梦的确觉着快意。
内心的虚荣自从有记忆起就不曾消失过,那会儿的她只知道不断地展现自己多知书达理来获得父亲和别人的认可,后来才明白,借势永远是最轻松的法子。
嫉妒谁,讨厌谁,自己拽起袖子上前动手动嘴都难看。
先前借秦九如的势,李苏梦得了一堆首饰和铺子,全靠秦九如对待闺中密友毫无防备的性子,正当她刚尝到失去秦九如的照顾后略显窘迫的生活时,当今太子,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又出现了。
姜怀玉的存在让她尤为厌恶与羡慕,不必奉承家中的谁,自由自在,又结交了不少好友,越是清楚姜怀玉如今的生活,便越让她滋生出嫉妒的心绪。
哪怕今天姜怀玉被算计成功她李苏梦拿不到一块银锭,做这些事,在这看着李苏梦都觉痛快。
至于其他人,也隐约感觉到这是一出非比寻常的戏。
可是太子就在那看着,谁人敢退场?
只好静静看着姜怀玉,看她要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一行。
大云的确重视孝道,都说言语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倘若真要传出她不孝亦不体谅他人孝顺的话,别的不说,长公主和九公主势必不能与她再接触,此乃避嫌,而皇后也有可能降罪于她,赏赐必定不会给予一个冠上不孝之名的女郎,姜怀玉如果真硬抗这两个字,对于才赐下奖赏的皇后来说也是种脸面无光的行为。
“虽是以孝为重,但天地君亲师,仁义礼信仍不可错乱。”姜怀玉就在他们施加的压力下沉着回应,不疾不徐的语速,她与太子妃对视,神情肃穆:“且不论我已自立门户,一言一行皆无触犯大云律法之处。就说这孝字,我仍对生身父母与有养育之恩的隐士的恩情从不敢忘怀,因此,也绝做不到旁人三言两语便心软轻易认了亲。”
太子妃眼中暗恼,今日姜怀玉只不过是计谋当中的一环罢了,偏偏她就这么能说会道,哪怕不出彩,也都字字句句将可能出现的陷阱统统挡了回去。
“是了。”太子妃眼眸一转,又笑道:“听闻你家中有一幼子,如此算来,姜家那位小姐也不该是你才对,只是不知道令郎之父是何人,才能获得似姜夫人这般女子的钟情呢?”
这一番话转折实在突然。
就连姜老夫人都没反应过来,轻声抽噎着因为这个不小心呛着咳了好几声,抚着对纹软缎的衣襟好半晌才缓过来。
莫说是她,其他人也是一副茫然神色,似乎不清楚太子妃为何要突然这么问,就连太子亦是如此。
太子脸色略微有些不太好看,他稍稍收敛后,语气暗含提醒道:“青漱别忘了,这位老夫人思女心切,还是先将她劝开怀再说其他的吧。”
“是我忘记这了。”太子妃蹙了蹙眉,“只是我想起那位李家的小姐曾和我说过姜夫人家中幼子模样玉雪可爱,那会儿便觉像,眼下三弟来了我倒觉得姜夫人的幼子怎么与三弟像极了,这才不知为何问这么一茬。”
姜怀玉听罢,觉得眉骨都在隐隐作痛,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现代会有那么多的宫斗剧,当时看还觉得剧情实在不怎么样,可眼下亲身经历才明白,有的时候未必是其他人太傻。
而是导这一出戏的人,的确执掌权柄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妃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十分牵强,但是对看好戏的上京权贵来说,牵扯到三皇子和遗落民间的皇室血脉这种事情时,知晓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乐得多了解一下,也好到时候传给没来的人涨涨世面。
原本热闹喧嚣的映花台这会儿连姜老夫人的声音都听不着,她自己都像是因为太子妃言语中包含的意思太多,有些呆愣。
众人也觉得眼睛实在不够用了,时而看向姜怀玉,时而又看向三皇子贺从钧,不时还要看看太子夫妇与姜老夫人他们。
但也知道,看似温和有礼又平易近人的太子夫妇,这会儿像是露出了锐爪,既是震慑也是蓄势就发,率先对上姜怀玉。
李苏梦适时插进来道:“想来定是这个缘由,我才能常常见到三皇子与姜夫人接触颇多呢。”
不过是一句话,其中意思却直白到几乎明说。
她开口,太子妃嘴角温柔贤淑的笑意僵了几分,眸色微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讶异道:“看来姜夫人对三弟你的确是不一样呢。”
“是这么个理!”太子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姜老夫人那儿没了用,立马顺着太子妃的话往下说去:“三弟一直在外,听闻姜夫人也才来上京不久?难道曾是故交,要不然,依我这个三弟冷冰寒铁的性子,少有哪个能与他相识的啊。”
大云虽然男女之间大防并不愚昧苛刻,却也不是能让他们这么肆意玩笑。
姜怀玉眼睑微垂,她算是明白,这些人到现在已经是图穷匕见,但也验明了她的揣测,今日这个映花台宴算计的另有其人。
倘若先前她真被认回姜府,依现在太子夫妇的口风,怕是要再次塞回三皇子后院里。
自个儿舒适自在的日子还没过够,更何况还带着孩子,姜怀玉知道,如果不是贺从钧自己坚持,皇室绝不可能让她带着孩子再嫁一回,因此,不论这帮人如何引导口风,姜怀玉只需要坚持住不被道德绑架的行为束缚即可。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要将糖包说成是贺从钧的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姜怀玉轻轻眨了眨眼,骤然捏紧了拳,她似乎回忆起自己户籍所记载的地方,是一处名为呼月的县城,那里临近贺从钧镇守的边关。
难怪对方敢如此编排。
姜怀玉越想越觉心惊,她知道糖包不是自己的孩子,亦不可能是贺从钧的,偏偏太子夫妇为了不知道什么样的目的,竟然连这样的谎都敢撒。
不过不管如何,哪怕今日遭太子夫妇记恨,姜怀玉也绝不能踩进坑中,她张开水润双眸,目光十分坚毅,正欲开口。
一直沉默的贺从钧却薄唇轻启,他的存在难以忽略,只不过贺从钧不开口,没有人敢在他无形的气势下多看两眼,就连太子妃都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皇嫂说话需知谨言慎行。”贺从钧眼角余光看了眼仍是一派冷静的姜怀玉,原本想看她如何能从这对夫妇低劣却往往有用的算计中脱身,但涉及这种事情的时候,贺从钧也就不再干看着,他只所以尽力和姜怀玉保持距离,就是不希望她被卷入这些形形色色的旋涡中,对于那些人来讲,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下三滥的算计,只要能成功,毫不在乎是否卑劣无耻。
姜怀玉是当初在大婚之夜失踪,他的正妻,贺从钧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但她也不是那个姜家大小姐。
两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久经沙场,贺从钧对人的分辨尤为敏感。
贺从钧这么想着,抬眼看着太子妃,神色清然不带其他情绪,“既然同为女子,该知道清誉二字的重要,皇嫂怎好凭空污人清白?我知皇嫂未必有其他意思,这些话传出去却未必能如愿,众口铄金,望皇嫂知道其中轻重。”
打从进来映花台开始,太子妃面上笑容便不曾有过变化,仿佛是拿刻刀一点一点刻出来的笑颜。
此时却因为贺从钧的话,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