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什么？”
姜怀玉没听清楚他这句刻意放轻的话，疑惑偏头望向他，大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她一个没留神就略过去秦子钦说了什么。
眸光微敛，秦子钦笑意盎然地冲她抬起下巴，“本侯爷说话从不说第二回，听不清就罢了，今儿个还要去赴个约，就不跟你闲扯，日后有什么事再说吧。”
虽说不是人人都知晓秦子钦的身份，不过以两人的容貌气质还是引来不少注意，秦子钦早就亮出他特有的油腻笑颜，单手展开折扇大摇大摆离开，姜怀玉被留在原地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行为。
替秦子钦感到累，姜怀玉嘴角笑意清浅，转身准备往家里赶去，却差点撞上一人，她拧眉往后退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是你？”
皱着眉，姜怀玉目光微沉，少年依旧是嬉皮笑脸地模样，正是那日行为怪异很像是在试探她什么的人，原以为不会再和这人有什么接触，却没想到会如此巧。
少年笑眯眯道：“这儿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夫人您以为呢？”
“……我以为。”姜怀玉冷眼看他，“我自然是以为与你没什么话好说，先前是谁派你来试探我对吧，刻意提及我，引起旁人不屑随后又看似维护实则是挑衅那人说出各种难听的话，让我不得不出面和他争论。”
字字珠玑的分析继续。
“我与人争论的神态、言语都能让你掌握，就能辨认出我到底是谁？”姜怀玉看着少年渐渐平静下来的脸色，他满面笑意消失，似乎有些诧异。
少年道：“没想到夫人您能看出这么多，那为何还要步步顺着我设的局上钩呢？”
“原因有二。”姜怀玉道。
“哦？愿闻其详。”
“其一，我的确厌恶那男子张口就来的话语，有人折辱我，总不至于我连反讥回去都不允许了吧？”姜怀玉往铺子飞檐下靠近，以免引起太多路人注意，她继续说道：“其二，我更想要知道是什么人费这么些工夫就为了试探我，你特意找我，恐怕也不是闲着没事做吧？让我猜猜，那家人给的银钱你不满意，所以来找我再做一笔生意，要我买走是何人探查我的消息。对吗？”
在上京这个繁华的地方自幼摸爬滚打长大，经历过不少危险的境遇，韩青衣却是第一次跟着对方言语思索，待回神，背后已被一片冷汗打湿。
韩青衣逞强不露怯，“没想到这位夫人能够想得这么多，对，我的确是打算来知会你，只不过看夫人这般足智多谋，想必也不需要我知道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事吧？”
少年穿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跟这条大街上至少也是细布绣花的行人格格不入，他眉眼很普通清秀，双眼黑白分明，说话时眼珠滴溜溜转动，眼下等待姜怀玉的回应，他无法继续维持自己面对权贵都游刃有余的心态，开始想主动离开。
姜怀玉终于开口：“既然知道，怎么还不走？”她嘴角笑意微嘲，干净的眼眸里倒映出少年有些狼狈的模样。
其实猜都猜得出，结合当初贺从钧所说的话，姜怀玉能猜到调查试探自己的人或许就是那个姜家，她也曾心慌过，随着多方面的细节留于心中，姜怀玉却开始有个大概的猜想，这个猜想直到少年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得以确认。
的确是姜家找人来调查试探她，但原主未必就是姜家那位小姐，只不过此时此刻姜家为了恢复过往的荣耀地位，很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带回一个姜家小姐，再送回三皇子后院里，好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让他们能够不劳而获。
姜怀玉特意打听过这个姜家，种种方面的细节结合在一起，竟是这么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当确认的一瞬间，姜怀玉只觉得姜家人简直是疯了，如果他们真敢强行让自己成为姜家失踪的那位小姐，糖包就一定活不下来，毕竟要送入皇子后院，怎么可能留一个她的血脉在外。
姜怀玉没想到的是姜家人此刻想要的不仅仅是把她送到贺从钧的床上。
更想要接手她手里的任何产业、铺子。
姜家大少爷经商的确不行，可是他耍起这些过往最是不屑的阴谋诡计时，竟出乎意料的得心应手。
…
…
茶馆中，韩青衣抱着一盘糕点飞快吃着。
姜怀玉拿手帕轻压唇角，以免无语抽起来，她问说：“打算要多少银钱。”
尽管自己就是个死要钱的小混混，可韩青衣却莫名的不喜欢她这个口气，好像他是一个只知道死要钱的小混混一样，不理自己前后矛盾的想法，韩青衣放下盘子，擦擦嘴才出声：“谈钱多俗气，不过夫人您也是爽快的性子，我就直说吧，告诉你是何人请我，为何请我，请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夫人赏我一个管事的位置在您手底下做事。”
这话一出，韩青衣终于能瞧见对方微微惊诧瞪得稍圆的剪水双瞳，他少年心性，在心里忍不住的嘚瑟起来。
姜怀玉沉吟道：“首先我要知道为何你选择这样的报酬，其次，我不养无能之人，想做管事可以，你得先拿出真本事给我瞧瞧，至于你所说的何人我也大抵能猜到几分，所以我可以选择不答应这笔买卖。你说出来，也只不过是验证一下我心中猜想罢了。”
韩青衣这么些年在市井间长大，遇到的刁难多了，却是第一回遇见像姜怀玉这样的女子，他以为姜怀玉顶多是装装样子便算了，毕竟这些日子韩青衣没少打听关于姜怀玉的事迹，这也是他为何想要在姜怀玉商号里任职的缘由。
虽说帮人做这些活计来钱快，韩青衣却也知道恐怕不少人都惦记着要摁死他，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他隐约感觉到近来跟着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多，不趁早跟一个好商人混口饭吃，韩青衣觉得总有一日南郊的乱葬岗就会有自己一副尸骨。
在他看来，姜怀玉便是这个好商人，无论姜怀玉有多低调，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韩青衣打听到她做生意从不曾赔本，且与上京差不多算是掌握着权柄和银钱的几位贵人一起做着买卖。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却无比低调，韩青衣莫名觉得要是不趁早跟在她身边做事，日后绝对会无比后悔。
“因为我觉着你厉害。”韩青衣快人快语，“我且不论男女如何，只是据我所知夫人经商从不曾试过亏损落败是什么滋味，想必夫人也能猜到我是干什么的，还请夫人放心，我自幼开窍得早。要说想些挣钱的点子恐怕做不到，但要与人交际之类的活计我做最是合适。”
说到这，姜怀玉不由心中微凛，她开始正经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番话言明自己作用，原本韩青衣给她的感觉就是现代的私家侦探，现在他说到这些，姜怀玉又觉得他好似双商皆高的人才。
毕竟自己确确实实欠缺一个能为她所用的大管事，掌握着所有买卖来往。
只是眼前这少年，说他合适，姜怀玉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这话，可是对方的确有两把刷子，用还是不用，姜怀玉有些犹疑。
韩青衣却猛然出声：“京中仅有一个姜家，虽是破落，却坚持认着三皇子这么一个姻亲关系，他们家先前有位姑娘于大婚之夜失踪不见，正巧，在姜家最破落的时候，一位模样极像失踪姑娘的女子携幼子出现在上京之中，夫人您以为这姜家人为怎么做呢？”
实在是姜怀玉给他的感觉太过震撼，韩青衣从未见过哪个并非出身高贵的普通百姓，能和公主、侯爷、金家商号少东家干买卖的，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他这几日探听时，知道姜怀玉对下人的态度实在与众不同，更像是雇佣关系夹杂着温暖的关怀，而非大多权贵将下人当做是会说话的牲畜那样。
韩青衣想要摆脱现在被许多人视作扎在肉里的木刺的日子，最好的办法便是换个身份。
所以他看出姜怀玉眼中犹豫，果断为自己添加筹码。
“说说，为何要做管事。”
确实与她猜想差离得不远，而韩青衣的表现也让她有些满意，这就像是驯兽一样，血液里尽是狡猾狡诈的野兽，就需要打一棒子给颗枣的教导，倘若韩青衣坚持在她没点头答应前，就不肯将这些东西抖落出来，姜怀玉哪怕是顶着重重迷雾砥砺前行，也不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韩青衣眼眸微亮，“我想要安稳的生活，总不能哪一日真让人于街上活活打死吧？夫人还请放心，我韩青衣虽然油嘴滑舌、说话喜欢迷惑别人三分，但既然是真心实意要任管事之职，定当不辜负夫人今日对青衣的信任。”
这几句话到底有多少真话，恐怕韩青衣自己都不知道，姜怀玉却是强势地拍板同意。
姜怀玉看人的目光要更远一些，她不怕手底下的管事于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只要将这几位管事互相牵制监督，便能很大程度提防着他们干些什么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换而言之，并非与她朝夕相处，姜怀玉只怕管事没有能力以及人品毫无下限，除此之外根本不将韩青衣那点黑历史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