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锦肤色微黑,跟锦衣玉食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上边,人很精神,双眼一直带着浅淡笑意爽朗瞧人。
即使被姜怀玉很明显的疏远对待,贺云锦面上也无半点恼意,反而带着几分歉疚道:“贺某知是此番举动莽撞惊扰了姑娘,赔礼……便放在此处,倘若姑娘你仍对贺某不满,尽管要求,贺某定当竭力办到以求姑娘一个原谅。”
“不必。”姜怀玉直言拒绝:“贺公子倒是提醒我该请几个家丁,以免如此说来九孔螺合该做谢礼,劳烦贺公子收下。”
这回贺云锦的近侍没有再不识相的站出来替主子说话。
好端端一个珍品干鲍,就这么敞开放在四方桌上,似乎还不如掰断的蟹腿,更不如斟满的梅子酒来得吸引人。
“赔礼是赔礼,谢礼是谢礼。”贺云锦不在意地笑笑道:“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只不过姑娘你要还是心中有气,贺某随时愿意赔礼道歉。”
说罢,他微微侧脸,近侍连忙掏出一块紫木裹金的令牌放在九孔螺旁。
贺云锦见状,笑容不改地拱手道:“打扰了!”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容拒绝,姜怀玉皱着眉目送他远走,随后对一旁不敢作声的珠珠道:“令牌拿去烧了。”
“啊?”
饶是知晓要无条件听从她吩咐的话,这会儿珠珠也忍不住愣住疑惑地看着姜怀玉。
“后厨的灶台底下应该留了火,丢进去烧了它。”姜怀玉起身拿好令牌递给她,道:“九孔螺明日便泡发了随着婆子你做来吃吧,炖也好焖也罢。”
珠珠从未见过姜怀玉如此淡漠的样子,有些怯懦地点点头,抱着令牌往后厨走去。
“夫人您为何如此慎重?”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珏忽然开口询问。
姜怀玉坐回木椅上,揉揉额角,她感受着舒适微凉的风拂过脸,才轻声道:“这般打扮和气势又姓贺,除了皇亲便只能是国戚。倒不是慎重,只是这人行为古怪来得突然,得罪他,也好过无缘无故相识要来得好。”
“照此人行径看来,我倒是觉着很像一个人。”齐珏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据传福王自幼喜爱琴棋书画,吃喝玩乐,得了封号出宫建府后更是常年的游山玩水,其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同一个人。”姜怀玉却没打算让人去拦着珠珠烧贺云锦留下的令牌,“无论怎么说,日后若为友也不差这一块令牌在否。”
至于是否为敌,姜怀玉还没这么自信,她倒是信了几分这福王可能真是闻着味道硬闯进来,却也不妨碍姜怀玉对贺云锦的感官变得极差。
齐珏笑笑:“皇子亲王之中,这位福王殿下性情最好,夫人您无需多虑。”
“并非多虑……”原想说点什么,姜怀玉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时候也不早,你雇顶轿子回铺子里去吧,记着小心些。”
齐珏应了一声:“是。”
他走没多久,烧完令牌的珠珠帮着婆子收拾好庭院。
姜怀玉回到屋里,看见糖包正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地听小草读书,她忍不住笑道:“想着再过一年也是时候送他去书院启蒙,这么看来,恐怕少不了要挨夫子的打。”
“小少爷聪慧过人,书院夫子素来喜爱这样的学生,又怎舍得打?”小草闻言,放下手里翻出毛边的线装书,笑着回道。
姜怀玉道:“只你惯着他,今天你也没少忙活,去洗漱好早些歇息吧。”
“是,夫人。”
小草轻颔首正要往外走,听到她叫夫人的姜怀玉陡然顿住,姜怀玉忽然惊觉哪里不太对劲,自己明明一直梳着妇人鬒。
哪怕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贺云锦进来却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姜怀玉眉毛几乎拧在一起,她现在甚至觉着当时贺云锦的笑容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小草不解,见她顿在原地神情纠结,轻声喊道:“夫人?您怎么了?”
姜怀玉回神,勉强笑笑道:“无事,许是我想多,你去吧,早些歇息。”
“是。”小草行一礼,将书抱在怀中走了出去。
中秋过后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该忙碌的忙碌,清闲的人儿依旧闲得四处晃悠。
姜怀玉除了继续试饮韩青衣送来的茶叶外,一时间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情,只待韩青衣管着的制茶匠人们能够将制茶的手艺熟悉至稳定,各地八处茶馆和十四处茶摊也差不多能够开张。
从金崇那儿借来的管事,定然一样不落地把买卖进度都禀报给金崇,到时候茶叶送去,恐怕当天就会出现一份在金崇的桌案上。
姜怀玉一点都不在乎。
她甚至不担心金崇能够发现茶叶是怎么制成的,相反,金崇能够把茶叶琢磨透彻,能让她显得不那么无所不能。
尽管姜怀玉刻意的低调以至于不少权贵以及世家的目光都忽略了她,却还是会有那么一部分人,注意到这个做买卖从来都是不曾见过又卖得极好的女商。
喝着茶静静享受生活,才安静一会儿,姜怀玉就看见珠珠步伐匆匆地走进来,她摆摆手止住想要行礼的珠珠,问道:“什么事?”
“噢,是九公主和秦侯爷他们二位来了,正在门边呢。”珠珠脸红扑扑的,说话都有些结巴停顿,像是很紧张。
姜怀玉想了想,见小草带着糖包,她才放心地往外走。
穿过朱红回廊走到大门,贺瑾瑜只是看见姜怀玉的裙角就兴奋地往前迈一步,探头探脑地轻喊:“怀玉?好些日子没约你一块儿玩呢,今日终于有空,一出宫就奔你这来!”
刚到门口,就看见贺瑾瑜热情洋溢似兔儿般蹦跶的身姿,姜怀玉忍俊不禁:“不过几日,难道公主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秋可就是三载岁月,同友人几日不见哪会有这么严重的说法,贺瑾瑜先是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随后却想到她这几日脑海里总出现的面庞和身影,待在宫中的日子越发无聊,倒真的像是姜怀玉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样。
贺瑾瑜白玉脂般的脸微红,像是因为激动,她笑着掩饰道:“两秋定是有的!”
“秦侯爷怎么也来了?”闲聊几句,姜怀玉终于看到站在一边的秦子钦,对方俨然满脸的不高兴。
“站这半晌,才瞧见我?”秦子钦哼了一声,挑眉道:“原来本侯爷并非书中所说不见人影的仙人啊。”
姜怀玉不理会他的气话,笑道:“我与瑾瑜乃手帕交,见面难免多说几句,忽略了侯爷,还请原谅。”
“论交情,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着也不应该排在我前头吧?”线条极佳的下巴微昂,秦子钦俊逸的面庞硬是露出一副让贺瑾瑜气得牙痒痒的不屑神情。
贺瑾瑜忍不住挥舞着小拳头道:“别想欺负怀玉,不就是运气好同她做了些买卖吗,本公主也能同怀玉做买卖,到时候再将你那破店挤垮咯,让你哭都没地儿。”
眼见着两人在自己家门前莫名其妙就要吵起来,姜怀玉无奈地阻拦道:“你们难不成特地来我家门前起争执?”
“自然不是!”
秦子钦仗着个高,居高临下睥睨她一眼没说话。
姜怀玉这才能好好问:“总在门边说话也不是待客之道,进去一叙吧?”
“哎,这就不了。”贺瑾瑜眨眨眼果断拒绝,“你那酒楼不是开张已久,还没去看过吧?我也好奇这京中突然声名鹊起的酒楼是个什么模样,怀玉~一块儿去吧?”
秦子钦微愣,怀疑的眼神扫了眼贺瑾瑜后,才换上正经些的目光和姜怀玉对视道:“酒楼几个厨子想了些新菜,加上开张以后你一直也没过来,是该认认自家酒楼长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