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似乎不过如此。”
即使是对她有些许不一样的对待,贺从钧说话也不加以掩饰,更像是直接在否定姜怀玉所讲那些关于茶叶买卖的盈利缘由。
姜怀玉也不恼,她知道贺从钧这话并非讥讽,而是在没有实物的情况下,最理智的反应罢了。
原本也不想多加解释,姜怀玉已经打算好这单买卖尽可能凭借自己能力做好,有足以自身立本的买卖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永远交好的朋友,她清楚今日合作友好的金崇,来日触碰到别的什么利益时,未必能念情面。
只不过随后姜怀玉又转念一想,茶叶生意可未必仅是在大云国境内做,虽说大云人尤爱这些能雅能俗的物事,品尝浅饮能有许多滋味的茶必定可以大火,但谁说这茶叶生意就不能做到边关去了?
姜怀玉神色自信地抬眸,但视线仍然错开些许,她并非无知之人,以为自己和贺从钧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就能够肆意妄为,大云国再如何开化,礼制仍在。
更何况她也没有展露强势一面的必要。
姜怀玉张口言道:“想必三皇子久守边关,定然知晓蛮人每日皆是食肉饮酒,倘若我说这茶水有消食的作用,对常食肉的人好处多多,且喝个几回就能感受到变化。三皇子以为如何?”
“……那帮子蛮夷自当是盘算着如何掠走这些茶水。”她的话浅显易懂,几乎是明着告诉贺从钧其中益处,以至于这听起来更像是胡编乱造的臆想,然而贺从钧稍加思考,认真地回答她:“只是这茶水到底与你所说相符几分?”
马车在不起眼的巷子中停留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随后贺从钧从中掀开帘子迈步下来,从来冷硬难化的面容竟有些柔和,迎上前的男子差点想抬手擦擦眼睛再狠狠一揉,正是因为在三皇子身边伺候久了,他才觉着三皇子这时候的表情实在不对劲。
什么时候见这位笑过?
功名利禄哪怕是别人追逐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送到这位爷面前,也不见他露出什么别的神色来。
见了那位姑娘……不,那位姜夫人,嘴角竟像是带着几分笑意,他好歹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眨了两下眼,也不多问,径直跟在贺从钧身后走出巷子,只不过心里还在嘀咕,这再浅再淡的笑意它也是笑啊!
车夫已在巷口等候,姜怀玉掀开布帘看了眼小草,旋即笑笑招手道:“过来吧。”
小草还有些愣神,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马车的主人倒是自个儿走了。
进了马车里,即使那段穷苦流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小草仍然会被这马车内有洞天的精致大气震住,比起马车,这更像是一个缩小些许的大家正房。
“夫人,可要启程?”外边车夫问了一声。
姜怀玉嗯了一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就缓缓响起,她也没想到贺从钧听完自己说的话后,竟是一言不发,随后敲了敲窗棂,直接就将这马车送给她往后代步。
无所谓的语气,仿佛这驾马车一文不值。
感叹完果然最能花钱的还是皇室子弟后,姜怀玉侧眼瞧着小草,柔和一笑:“糕点铺的买卖上点心,往后可就是掌柜、管事了。”
小草脸色微微涨红,模样有些羞赧,“夫人您就别打趣我了。”不过到了还是记住姜怀玉的话,没再执着于要做她的大丫鬟。
“到底是自个儿手里攒些银钱才好。”姜怀玉看着绣工精巧的布帘,有些感慨,她的想法计划一改再改,皆因发生的事情变化而产生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挣份产业让自己能舒舒服服的在古代生活好。
再给糖包留些钱财,好让他不至于为了生活太过奔波,往后自个儿真成了老太太或是旁人口中的老夫人,也能乐乐呵呵地看着糖包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而不是才崭露头角,就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盯着啃咬分食,至少在糖包长大成人前,姜怀玉认为自己还得八面玲珑的将这买卖做下去,直到无人敢轻易动她,以为她是块任由搓揉捏扁的面团为止。
小草听着这话下意识的沉默不语,像是寻常的一句话,她听在耳朵里,却莫名觉得夫人此刻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般。
良久之后,小草才点头应道:“夫人说得对!”
姜怀玉心里还有几分凝重,让她这句熟悉的夫人说得对又逗笑了,眉眼弯弯,笑得无奈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又稳又快的马车驶入巷中,踩着木墩下来,姜怀玉看着自家朱红色大门和石阶却犯了难,她当初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可没把有人会送自己一驾马车给算进去,像这样用好木料以及精致绣工等堆砌出的马车,怎么也得有个专门停放的位置,避免风吹日晒。
别说是往里找地儿,这石阶就直接将马车拦在外边。
姜怀玉也不好将马车送回,她会默认收下的缘故,正是因为这驾马车代表着贺从钧同样是默认了与她的合作,尽管姜怀玉还未将茶叶送去他那儿。
正当姜怀玉琢磨着是否要找人来垫些砖块板子时,车夫适时低着头行礼道:“还请夫人先归家,小的将马车驱至安顿的地儿,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吩咐位来传唤一声。”随后他又报了串地名,正是往旁走不太远的一条街,那儿正好有个不大的客栈。
听这意思,原来是连安顿马车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姜怀玉抬手扶额,轻声道:“有劳。”她早该想到才是,竟傻乎乎站在门边沉思许久。
车夫得了令,连忙说不敢不敢,待到她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方才驱赶骏马,踢踏声和车轱辘声交错间远离这条巷子。
映花台宴结束时间就已不早,也是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里。
轻嗅着熟悉的味道,草木清香在静谧的宅院中浮动,婆子瞧见是姜怀玉回来了,眼神微亮,看她神色还好便笑着低声道:“小少爷吃了些奶糊,又拿着毛笔写了好一会儿字,我都给留着呢,照您的吩咐都放在檀木屉中。”
听到小家伙又做了些严肃却让人听着只觉可爱好玩的事,姜怀玉绷紧了一天的思绪终于得以放松,眼底也浮现几分疲色,她怎么都想不到无缘无故和自己结仇的李苏梦能勾搭上太子。
更是想不到其中错综复杂的联系太多,自己似乎因为一个姓氏,又或是原主的缘由,牵扯进了这么一个旋涡之中。
恐怕没几个人能有这般体验,值得这对大云国除了帝后之外最尊贵的一对夫妇算计。
姜怀玉甚至想过她这般顶撞不配合,往后是否会遭记恨,现在想来,当时的硬气还真是一点没做错,要真是被姜家人拽回去,恐怕也不比考虑往后了。
一路想着,往主屋走去。
婆子在旁问道:“热水已经备好,夫人您可要用?”
“嗯,备着吧。”姜怀玉扬唇笑道:“我瞧瞧糖包就来洗漱,弄好了,你和小草都下去歇着吧,时候也不早了。”
婆子点点头往外走,小草也跟着去帮忙。
安静得只剩下虫鸣的屋内,糖包呼呼大睡着,姜怀玉看着他默默盘算起这次买卖,她可不打算整个茶叶买卖都与贺从钧合作。
姜怀玉愿意和贺从钧合作,除了感激他在映花台宴上说的话,也是因为贺从钧于所有人口中都有着不亚于战神之名的名气,茶叶买卖若在大云境内,的确是个买卖。
可到了边关,大抵只有他才能够守得住这座金山,有足够的话语权让蛮夷老老实实花金银皮毛换取茶叶。
即使高傲如金崇,也不敢如此打包票,姜怀玉却对他很有信心,或许是因为贺从钧一直以来的淡漠气质,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