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要不是姜怀玉在这调和,贺瑾瑜早就让秦子钦时不时来的一句话怼得跳脚。
除了这点不和谐以外,屋内气氛勉强算得上和乐融融。
屋外突然有些声响,姜怀玉双眼望去,一个熟悉却意料之外的人影从回廊走出,穿过庭院朝主屋迈步而来。
秦子钦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神色当即一凛,随后又微微放松带着随意笑容。
“三皇兄!”最后一个察觉到贺从钧来的人差点整个人都吓得跳起来。
兄弟姐妹当中,按说同在皇后膝下养大的贺从钧跟她最亲,事实上,贺瑾瑜最怕的就是他,并非贺从钧周身冷意煞气使人难以接近。
而是他一双淡漠的眸子,总让贺瑾瑜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感觉。
久而久之,对这个皇兄,贺瑾瑜越发的敬而远之。
更何况,他从来很少和人交际,更别提结识女子,为什么会主动来姜怀玉家里,贺瑾瑜吓了一跳又忍不住满腹疑惑。
姜怀玉作为主人,即使有些措手不及也站起身抿唇道:“三皇子大驾光临,不知因何事?”
贺从钧瞟她一眼随后对秦子钦道:“宫中来宣读圣旨的太监恐怕在贵府等候多时,冠军侯若是无事,不如趁早归家接旨。”
“既然都等了有一会儿,他们也不会介意多等会儿。”
他语气平淡,秦子钦也是无所谓的语气和样子,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歪,笑道:“三皇子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我说此事吗?”
“我以为冠军侯归军之心似箭,看来上京繁华的确要比边关的风沙更醉人。”
贺从钧说话时表情总不会有什么变化,嗓音低沉,说到一半眼神再看过来,莫名的让人觉着眼神里带着嘲讽。
换做平时,秦子钦只要觉着他话里有话怎么也要讥讽回去,可是当贺从钧话说完,秦子钦微微一愣,道:“皇上让我们回边关?”
话里说不上惊喜还是疑惑。
贺从钧颔首道:“冠军侯让宣读圣旨的太监再多等会儿,说不定能让父皇收回成命。”
秦子钦当即了然,旋即嗤笑道:“还以为能舒服多段时间,回京后的日子快活似神仙,都快忘了边关那些个难吃的肉菜和酒水了。”
不特意说这些话,还真难看出来你口是心非呢。
见他分明双眸灿若星辰显然内心不及面上这般淡然,姜怀玉忍不住暗暗吐槽一声。
“怎么还不回去?”
屋内沉默半晌,姜怀玉放下茶杯抬眼看见秦子钦他们三人谁也没走,都坐在原位,也不说话就这么彼此僵着,她差点让这些人给吓着。
贺瑾瑜眼一眨,干巴巴地笑道:“哈哈,好久没去见皇姐了呢,正好回宫顺路,我先去公主府看看她。”
“那你慢走,路上小心些。”
“嗯嗯嗯,别送别送,我认得路自己走出去就成。”
姜怀玉还没站起来,客套话说一半,就看着她一溜烟疾步离开。
目光古怪的看了眼坐下后腰背挺直的贺从钧,又扫了眼他对面神情似笑非笑的秦子钦,姜怀玉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暗中较着劲。
贺从钧眼睑微垂。
四方镇守边关的主将里,眼前的秦子钦仿佛像是个荒诞的笑话,不仅仅是其他三军,大云国多少路军伍间都流传着这样一个好笑又让人不解的笑话。
难道仅凭祖辈荫蔽,就真的可以获得兵权,荣华富贵加身吗。
一个浪荡纨绔,竟然执掌着边关的兵权,守着一方国门。
所有人都以为秦子钦纨绔的名声或许是谣传诬蔑,直到一件又一件事情发生,他们才知道,过去战功显赫,满门战神的冠军侯府,彻底没落了。
只不过圣上念及冠军侯的功劳,皇恩浩荡。
至于为何在秦子钦领兵的情况下边关也能相安无事。
甚至连皇帝都信了那个解释。
恐怕外敌袭扰时,小侯爷都还在睡梦当中,全凭副帅统领。
贺从钧头一回把从边关回来的秦子钦放在眼里,他觉得秦子钦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但贺从钧不喜欢多管闲事,无论秦子钦的纨绔性子是真是假,都和他无关。
“四日后,我就要回边关镇守。”既然无关,贺从钧也不再分析他,视线转向旁边看戏的姜怀玉道:“正好可以带一批茶叶过去。”
没想到他突然对自己说话,姜怀玉茫然一瞬立即应道:“好,到时候我会让人将货备好运过去。”
“嗯。”
贺从钧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朝你动手的不过是个寻常地痞流氓,该如何受罚,都已经受了。”
“这我知道。”
敢指使人对她下手,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做好一切收尾的措施。
姜怀玉只不过相信对方还会再次出手,而这一次,她定然会让对方露出马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姜怀玉自认性子懒散,可她还真不是个大度不记仇的人。
贺从钧看她一眼,薄唇轻启道:“地痞流氓再如何嘴硬,也受不住刑罚后的逼问,不过这人一口咬死所有的事都是他临时起意,与别人无关。”
“嗯?”姜怀玉有些奇怪他在这弯弯绕绕说些什么。
先前让他仿佛看透一切,隐约有些发毛,秦子钦这会儿也缓过来,听得皱起眉,据他了解贺从钧也不是这种喜欢卖关子的性格,怎么今天说话好似要绕上十圈八圈。
“方才我来时,得知此人已在狱中自尽。”
“不过,昨日一个狱卒问出些东西,指使他去江外楼闹事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这流氓心眼多,收了定金后又悄悄跟着她,直至婢女从一户人家后门进去。”
“这户人家有一女,姓李名苏梦。”
“前些日子,有人得见她入东宫不知为何事。”
低沉通透的声音,在屋子里不疾不徐的响起。
贺从钧没有说的是,地痞企图找狱卒说出这些来换得刑罚减轻,然而他算盘落空,原就领东宫吩咐盯死这人的嘴,如今他打算将那位正放心尖儿上的姑娘拖下浑水里,不是找死还能是什么?
于是第二日,地痞就被发现自尽狱中。
厅里一片寂静。
姜怀玉都想不到见了那么多面,他都是一副大雪不化的模样,竟然内里会是这般……
这般的难以言说。
“……李苏梦。”
低声呢喃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碾过,姜怀玉原本的迷惑,就像大雾让清风拂个干干净净。
姜怀玉不明白对方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对她这样恨之入骨。
如果说是哪儿的权贵,什么世家,看中无论是澡豆、茶叶或是调味料的利益,对她下手,姜怀玉都觉得不奇怪。
然而李苏梦的针对,让姜怀玉难免生出几分无言以对的无奈之情。
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东宫。
姜怀玉才明白他为何会来到这里莫名其妙说上一堆话。
如今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复一日,无需什么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光是从朝会时大臣们所见就足以得知,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东西根本无法变成秘密。
太子作为正统,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或许会成为接下来数十年都不可使其反感厌恶的人。
继位之后,掌握生杀大权,如果今天姜怀玉非要讨一个公道,那么到时候,将会有数之不尽的莫须有罪名套在她头上。
姜怀玉皱眉沉思。
局面似乎陷入了十分僵硬的状态。
如果是为了糖包,姜怀玉愿意咽下这口气。
但李苏梦一而再,再而三的针锋相对,让姜怀玉明白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退让的问题。
姜怀玉脑海里满是乱糟糟的思绪,她压下乱如麻的想法,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微微错开不与贺从钧直视道:“多谢三皇子告诉我这些事,也算是为我解了惑。”
平静面容和纯净的眼眸中,看不出半点得知真相后应有的怒火和无可奈何。
贺从钧不奇怪她有这样的反应,嗯了一声,便起身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