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玉离开云槎，招来马车，很快就到了一间茶馆附近，果然看见有不少客人还未散去，都嚷着要个说法，其中不少家丁随从模样的人，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特级茶叶一壶十两纹银，喝得起的人自然非富即贵，如今觉得喝的茶都是以次充好受人蒙骗，脸上挂不住，怎样都要让茶馆付出些代价。
如果茶馆再拿不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说法，恐怕很快就会有官府的人过来查封茶馆。
岑管事如约来到姜怀玉面前，说道：“您让准备的鸡蛋都已备齐，但……咱们真要用茶馆里现在的茶叶烧火吗？”
即使那些都是顾年润工坊仿制的茶叶，香气以及品质远不如正品，但要拿来烧火，岑管事想想都一阵肉疼，不过说完他看了眼姜怀玉笑意中略有些冷的讥讽，连忙噤声垂首。
这事说到底还是怪他，姜怀玉的吩咐自然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先将锅和灶台搭好，鸡蛋送过去，茶叶与柴先等一等。”姜怀玉站在巷口往外瞧了一眼，韩青衣他们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明月也坐在桌前，这时候一旁还有人弹古琴伴奏。
很快就引来不少经过的游人注意，城里百姓大多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异邦商人也大多是直接进入上京，很少在此逗留，偶然见到一两个胡商都能让他们为之侧目。
姜怀玉这时候轻声说道：“派人去茶馆门前喊几句，将他们也引到那儿去。”
喊什么，引到哪儿去，岑管事看了一眼远处搭好的台子边站着韩青衣，瞬间明了，点头离开去办她所吩咐的事情。
城西这边是表演茶道，城东自然就是另一件能吸引目光的事了。
几口大口装满泉水和洗净的鸡蛋，底下用茶叶引燃了柴木，虽然有些突兀，但几口锅煮鸡蛋的场面就远不如城西有美人来得吸引视线。
姜怀玉得知城东那边反应较冷的情况以后，神情没有变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静观事态发展。
过了一会儿，她选了间酒楼的二楼临窗可以看见明月表演茶道的位置坐下，不多时，顾年润和苏婉秀也过来落座。
这一巧合让两方都各自神情微顿了一下，随后苏婉秀落落大方坐了下来，看戏一般望向明月那儿，笑道：“想不到姜姑娘应对的手段来得如此快。”
顾年润瞧了一眼，隐约认出明月似乎是某个青楼的花魁，内心便有淡淡鄙夷，本就不觉得女人能成事，何况还是个花魁，他觉得姜怀玉这是走投无路胡乱出招。
姜怀玉笑而不语，跟这种人争辩没有意义，还是让事实来说话更好一些。
“这是做什么呢啊？”
“你们姜氏茶馆今天不给个交代，别想好！”
“就是！敢开门，咱们就把你这店都给砸了。”
“诶咋回事啊？”
……
台底下嘈杂声不绝于耳，明月想起姜怀玉仔细教自己的茶道表演，不理会那些人的话语，开始动了起来，于是渐渐的底下人发现这蒙着半边脸的小娘子，动作还怪好看的？
有心继续煽动的人见状只好一脸憋屈的闭上嘴，大家都不说话，就你开口，不是找怀疑吗？
绿茶碾磨以后经过明月的一番手法，绿色茶汤表面上浮了一层仿佛画般的沫子，烟笼缥缈，十分具有意境，就连明月自己都不由沉醉其中。
她侧了侧脸朝韩青衣微微颔首，韩青衣便上去将茶碗端起来，往底下人堆里走。
“唉哟别说，这茶汤怎么上边瞧着像是幅画啊！？”
“真是……”
“神了哎！”
韩青衣手稳稳当当拿着茶碗绕了一圈，最后把茶碗递给一个看起来较有学识的男子，正常来说这茶汤味道其实算不上太好，姜怀玉做了调整，让它的苦涩淡去许多。
所以这男子饮入嘴里，首当其冲依旧是浓浓苦涩，但又很快退去，还没皱起来的眉毛瞬间舒展，绿茶独有的芳香和回甘充斥，他眼一亮直接就吟了首诗。
姜怀玉这边隔得远，听不清楚他即兴做了首什么诗，不过看不少人点头夸赞的模样，就清楚一定是首好诗。
“怎么可能几个动作就让人折服，难道他们都是你的人？”苏婉秀笑颜骤然阴沉下来，仿佛要吃人一样盯着姜怀玉。
顾年润从明月开始茶道表演的时候，就一直露出副深思的模样，直到最后隐隐约约只能看见绿和白两种颜色的时候，他脸色微变，说道：“我怎么也找不到古时关于此种茶道手法，难道是你所创……这怎么可能……”
如果把大云人分门别类，大致能分成三类，一种是追求古时物事，热衷发掘战乱里遗失的古时传承，另一种则是钟情创新，闻所未闻的新奇物事是他们最爱，第三种就是中立，两者都喜欢。
顾年润不仅是第一种，而且还有些走火入魔，觉得前人所造就是最好，不相信后人还能超越，因此他百般鄙夷姜怀玉简简单单用沸水冲泡茶叶的这种方法。
可是在看到明月仪式感和美感兼具的茶道表演时，顾年润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想法是否有错。
“重点似乎并不在于它是否为我所创，还有，两位都不好奇一下我如何解决城东茶馆门外的人吗？”面对两人各异的神态，姜怀玉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
苏婉秀眼眸微闪，说道：“城东可没这么多文人雅士，未必欣赏得来你这美人计。”
“所以我就没打算使这招。”来之前姜怀玉就了解过清泉城，城东大多是来往些镖局、商贾，他们走南闯北未必有这耐心，同时也不一定这么容易就对着明月惊为天人。
所以姜怀玉十分奢侈的安排了茶叶蛋给他们。
用自家工坊制成的茶叶为原料，拿顾年润仿着制成的茶叶伴着柴火烧，茶香四溢，瞬间勾起一群人的好奇心……以及馋虫。
茶叶蛋用了茶叶和各种香料，先煮熟，再拿大勺捞出来挨个敲碎了丢回去，等到茶馆里能搜出来的顾仿茶叶全烧完，几口大锅里上千颗茶叶蛋也就煮好了。
“姜氏茶馆新鲜出炉的茶叶蛋咯，新品上市大酬宾，一文钱一颗，每人限购一颗先到先得！”几个汉子卖力大喊。
这下好了，无论是打算讨个说法的客人，还是曾经只听过看过但没进去过的其他人，直接乌泱泱涌了过来，不就是一文钱吗，看这茶叶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吃饱了再来砸你家门也好！
一刻钟后，众人皆嚷真香。
不少客人直接掏出银两，说道：“别说什么一人一颗的屁话，老子拿一两银子，包上十颗二十颗的带走！”
“嘿，谁没钱了怎么？十两银子，这一锅都给我！”
“各位爷别吵了，我们东家说了，往后茶馆里也会供这茶叶蛋，是新点心，等门外头没闹事的人了，一开张准时准点的供上，就是价钱会贵上几文钱。”这几个汉子笑眯眯的解释道。
要说闹事的人，围着的一圈人里头就有不少，他们有些不自在的四处看看，有些是主子吩咐，便往周围寻觅自家主子，发现对方正十分优雅地剥着茶叶蛋的壳，随后朝自己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可不成，你们茶馆玩以次充好的手段，还想着卖点茶叶蛋糊弄咱们，这算什么，把我们都当成傻子耍了吗？”被安排来人群中煽风点火的可不干了，连忙嚷嚷道。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先前还很生气的茶客这会儿冷静了，挠挠头说道：“你们瞧，锅里头实打实的茶叶，底下烧的也是茶叶，不说这两样，光是吃这茶叶蛋都有股子茶香，咱们会不会是误会人家了？”
别的都能作假，吃到嘴里的东西又怎么会作假呢，何况他们也忘了以前喝到嘴里的茶啥滋味，要不……再上姜氏茶馆喝两杯帮助回忆？
很快便有两名男子神色匆匆跑上来，分别低声与顾年润和苏婉秀说着什么，苏婉秀听罢怒极反笑，端得让人背脊一阵生寒，顾年润知道这一次是他们输了，还如此不够光明磊落。
越是回想明月的茶道表演，顾年润的脸色越是阴沉得能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