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盛夏脚步微微一顿,她原本是不打算多管断痴阁的闲事儿——除了帮忙充场面卖人情。
但是今日她心中正好寂寥,似乎也让云香香那件事给来了个巨大的冲击,难免会有些感慨万千的意思,也想找个熟人说说话。
这秦城人生地不熟,吴夏羨慕远辰那小情侣又自成一派,她不好打扰,如今瞧见了这么个不甚熟悉却又有点头之交的季寒,难免会好奇几分。
云盛夏静静的站在人来人往之中,悄悄向药铺子靠近了几分。
她探头看了过去。
真是见鬼,这个季寒不是前脚刚出任务吗?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其他弟子告诉云盛夏,季寒分明是出城了,一旦出城,则是说明这个任务不大不小,也要消耗一段时间。
怎么清早出门,午时便回来了?
真也不知这秦城究竟有何如此牵绊他心绪的事情……
而且季寒身强力壮,在断痴阁虽然身为弟子,但是修为级别已经够得上长老的地位了,他闲着没事来药铺作甚?瞧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压根儿也不像是个生病之人。
显然,季寒也是前脚刚刚进药铺,后脚便让云盛夏给撞上的。
他对着掌柜一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迟疑了一下,才道:“掌柜,劳烦帮我开一些安胎定神的药。”
门口躲在石狮子后面的云盛夏一惊,噫,这人莫不是早就知道了云香香怀有身孕一事?
他究竟是没想好这件事要不要说,还是故意隐瞒?
不等云盛夏多想,掌柜便笑吟吟的开始抓药,嘴上还不闲着:“哟,这位公子是给令夫人抓药的吧?恭喜恭喜,祝你得偿所愿,一定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嚯,喜当爹了。
云盛夏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环抱着胳膊,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就是想看看季寒如今是何表情。
让人误会了喜当爹的季寒却并未反驳,只是弯了弯眼睛,笑得真像是捡了孩子似的,说:“生男生女,其实都是一样的,岂有嫌弃之理?”
“对对对,是小老儿唐突了。”掌柜抚掌大笑起来。
三下五除二的替人打包好了药,季寒道了一声“多谢”,便拎着一摞子能将云香香喝饱的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迎面便撞上了想逃跑但是来不及的云盛夏,他一皱眉:“云姑娘,你跑什么?”
云盛夏脚步一凝,心说:“对啊,我跑什么!”
随后,她扭过了头去,对上了季寒疑惑的视线,又缓缓将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药上,笑问:“这么巧?这些……”
季寒好似生怕她误会自己体弱,或者在外已经有了女人似的,忙解释道:“是给小师妹的。”
“你已经知道小师妹有喜了?”云盛夏问道。
这个“喜”字其实是有些刺耳的,因为门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让云香香生下那个孩子,孤儿寡母的过一辈子。
但是季寒心口一痛之下,还是点道:“是,我回城的时候,便收到了门中的传书,告诉我……”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感激:“谢谢你,要不是你,估计以门中弟子老实巴交的性格,便要受欺负了。”
“嗐,这算得了什么?”云盛夏摆摆手,同人边走边说,“就算是我当断痴阁一天的弟子,也不会看着同门白白受欺负的。”
“投桃报李,还以德报怨,云盛夏,你可真是一个好姑娘,并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恶徒。”季寒讲话总是这样一本正经。
云盛夏便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挨了一顿夸赞,免不得有点美滋滋的,但是又觉得这夸赞有些太正式了,脸上还有点臊得慌。
她说:“原本我也不是那种小人。”
“我能猜得出来,你身份特殊,见识也广泛,背后一定出自十分了不起的门派,可方便告诉我是什么吗?”他看了人一眼。
云盛夏顿了顿。
她忽然之间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回到大燕王朝了,也不知那里如今是何模样,新任的君王可否将那些烂摊子都收拾好,家中可还安好?
不过先前她是一个谁都瞧不起的废物,琴师世家出身,却不会抚琴,进宫修学也学习了最为平庸的召唤术。
纵然是如今功成名就,过了五六年的光景,但是转念一想,曾经的那些黑暗光阴,还是像附骨之疽一般,让云盛夏一时恍神。
她惊觉自己漂泊不定,似乎没有家。
也没有依靠得住的宗门。
云盛夏的性子又向来强硬,断然不肯依附蓝若,大言不惭的告诉人家,自己是幽冥天的人,那像什么话?
望见了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季寒心底微微吃了一惊,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毛病……
难不成,她是哪个邻国偷跑出来的公主?
“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季寒道。
云盛夏这才回过神来,一笑:“哦,没事,我先前便告诉过你,我其实是大燕王朝琴师云家的女儿。不过……我出来游历已久,如今只跟着我心上人住在幽冥天。”
“幽冥天,心上人。”季寒说着,竟然摇了摇头,也不知这是在感慨什么。
云盛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大包小裹,抿嘴一笑:“先前小师妹出事,我见你每天吊着脸,好像她得罪了你一样,我还以为你并不是很关心她来着,如今看来……你只是没将那些关心说出来啊。”
而且,那几天云香香哭得肝肠寸断,季寒似乎也未料她能那样荒唐,云盛夏见他表情幻灭,还以为他也跟着肝肠寸断了。
谁成想,她今日再看季寒的所作所为,竟真的从他的脸上品出了一点暧昧不清的味道。
大师兄和小师妹……
云盛夏想了想,好像他们之间,的确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你明明这么关心小师妹,为何不肯直说?”她问道。
季寒禁不住苦笑了一声:“说?那么肉麻的话,何至于每天挂在嘴边?再说,我的确气她做出如此荒谬之事,一想到她竟然为了你一个虚无缥缈的男身,而……”
话到此处,瞥见了云盛夏暧昧的眼神,他干咳了一声:“不过你也不要误会,我对云香香,也不过是同门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