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见那一天，那一夜了。白色戎装的姑娘，将那粉末抛在风中，随着风力扩散开来，看着札让眼中满是恐惧，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开始相互厮杀，一个一个终于轮到了自己。
札让似乎很是气愤与意想不到，他想要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杀了慕雪解恨。可是姑娘却未曾挪动一步，似是已经将所有抛之脑后了。可是札让没有接触到姑娘，却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姑娘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等着那些人发现了她，朝着她攻击而来。齐昭冲出去救慕雪的时候，她已经因为不抵抗而身受重伤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慕雪竟然早就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唯一的后路——死路。
那个时候，齐昭到底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慕雪带出去的？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愿意记得。只记得那个时候，慕雪的白衣已经成了血衣，鼻息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她不似以往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嘴边挂着的一丝微笑入了齐昭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瞧，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是他仍然能够在梦中瞧见这笑容，一醒来除了风声，却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如此在意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却还是放不下呢？齐昭始终都没有想通。既然想不通便也不想了，这么多年，他只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想太多了，想的太清楚了，终归是一种不幸。
门被风吹开了，飘落进来了那白雪。齐昭披了衣服往外面走去，月色如水，天地间一片静谧。屋子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坟头，上头光滑的很，没有一分一毫的杂质，坟头前是一块无字碑。
齐昭常常能在这里坐上许久，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情也不想，任由风吹乱了发丝，任由雨淋湿了衣衫，任由雪染了青丝。
有时候，齐昭还会想，若是当初没有执着于报仇，那么一切会不会仅仅是如同初见那般，她救了他，他会想着报答她，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追着她想要得到她的芳心。若所有的情感都能停留在那日武冠争夺时，他给她吹了曲子的时候，是不是现在 不会是如此的境地？
齐昭自言自语道：“我们本可以更好的。”
是啊，本可以更好的。可是他执着于报仇，甚至于最后连她算计进去了。明明知道她与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明明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尽可能在帮着自己，不管是出于愧疚想要替父弥补也好，还是因为她对自己那点微妙的心思也好，至少她所做的从来都在拉着自己。然而他呢？不过执念而已。
而她呢？多少次，她都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她选择了沉默，对天歌沉默，对他沉默。以至于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不想帮着父亲除掉齐昭而让父亲一错再错，更加不愿意为了齐昭而毁了自己的父亲。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明明知道齐昭的计划，为了让齐昭彻底放下执念，选择了最为极端的方法。
齐昭忽然苦涩一笑，道：“你在赌。我若是对你的死视而不见，毫无波澜，仍旧要找李荣华报仇呢？其实，我这仇恨也是气恼我自己罢了。慕雪，你是在算计我是不是？你知道一旦我报了仇，解了心头之恨，必然会回云京任凭摄政王处置的，到时候通敌之罪足够我死上好几次了，可是你算计我了了这可笑的恩怨，也算是救了我。我不回云京，因为我不能让他们带走你。现在这天地之间，我竟不知道，除了你，我还剩下什么。如果当初……”
哪有什么当初呢？
齐昭望着天边夜色，靠在无字碑上，沉沉睡去了，伴随着风声，雪落地的声音。他好像又入梦了，梦见了那一身男装的姑娘在一处庭院舞剑，是那样的英姿飒爽，眼眸中尽是神采奕奕的光亮，让不远处的齐昭都晃了眼。
原来他最喜欢，还是最初那个她。
原来他那个时候，便已经有了被压抑的心思了。可是心动与否，他从来都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次日，雪停了，他醒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厚厚的衣裳，青丝之上的雪倒是还在，只是齐昭也不去理会它，望着无字碑，道：“天亮了，昨儿个倒是一场好梦。”
“小齐公子。”
清脆悦耳的声音并没有在齐昭的心中激起什么浪花，只是淡淡回眸，看着屋檐之下的那个淳朴爱笑的姑娘。她叫阿雪，是不远处的一个农家姑娘，可是总爱往齐昭这里跑，说是齐昭一个大男人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齐昭知道，也看得出来，那双眼睛之中直白的爱意无论如何也无法收敛，可是齐昭当做看不见，只是每当叫她的名字时，总有种她在身边的感觉。
“小齐公子，你昨天为何睡在屋外头？昨儿个可冷了，冻着了可怎么好？”
齐昭内力加身，本就无事，将衣衫脱下，道：“我昨儿个睡的很安心。”
阿雪望着齐昭身后的那坟头和无字碑，心中满是疑惑，先前不敢问，今日不知怎的，倒是问了出来，道：“其间公子的朋友？”
齐昭一怔，朋友？他们之间绝对并非普通的朋友，可是又该怎么说呢？恋人？他们也从来都不是。亲人？仇人？到头来，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与她之间的关系。
“故人。”
唯一的两个字却仍旧太轻了。
“此生难忘。”
齐昭回了屋中，关上了屋门，似是隔绝了所有的尘世喧嚣。阿雪知道这位小齐公子清冷得很，不爱与人过多的接触，她不过是瞧着他生的好看，又有些怜他一个人，便想着过来多陪陪他，若是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美事，可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故人”，怕与他有过一段隐晦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