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卑贱(2)
萝小藦2020-01-01 09:573,167

  窦炆等啊等,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那天是南虞的积德行善日,平时那些窝在金山银山上的世族倾巢而动,纡尊降贵的走出大门,施舍窦炆他们这种活在最底层的蝼蚁一些口粮,从而避免他们死的太过难看。

  可见上天还是有好生之德的。

  窦炆混在人群中,分辨着周遭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从而判断他该去往何方。左边传来勺子敲击瓷碗的声音,这应当是在分发米粥;右边传来蒸笼被拉开的声音,这应当是在分发馒头或者是包子。

  比起去嗅味道,窦炆最先相信的还是他的耳朵。他剩下这一点天赋,足以让他苟活在这世上。

  虽然街上分发食物的人很多,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喜欢散发铜钱。

  这是南虞世族在积德行善日的乐趣之一,目的就是为了看这些下等的贱民为了一个两个廉价的铜板打得不可开交,争得头破血流,然后他们坐在高处,看着这一幕乐的不可开支,捧腹大笑,如同看一场闹剧,表演者就是这些贱民。

  窦炆从来不会去抢铜板,别误会,他不是自命清高,他是因为抢不过。就算他勉强能够挤进去,就算他能在铜板落地时迅速的捡起来,但也因为其自身的瘦弱,从来护不住怀里的钱,反而会招来一顿痛打,几天动弹不得,这样不划算。

  于是窦炆继续向前走去。

  吧嗒。

  不同于铜板落地的清脆,那是一袋银子落下的沉闷。

  世界黑暗,但周遭一片喧哗,所有贫民都聚集在散落铜钱的那一块,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了过去,唯独在人群之外的窦炆,察觉出了不对。

  有人掉了钱,还是一大笔钱。从那人行走的脚步声可以听出,那该是个训练有素的中年女子,她行走的每一步都卡的刚刚好,距离一样,脚步落下的重度也一样,应该不是个普通人。

  窦炆摸索而去,捡起来那袋银子。钱袋丝滑的触感流淌在掌心,窦炆捏着捏着,手心就出了汗。

  这是一笔巨款,他应该做出选择。

  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就循着声音追上了那个妇人。

  “请问……这是您掉的钱么?”窦炆摸索了一个大概,将钱袋递了出去。

  妇人诧异,这才留意到自己丢了钱袋。不用等她动手,一旁的婢女率先夺过,将窦炆推倒在了地上,“哪来的叫花子,赶紧滚!莫要脏了窦姨的路!指不定是你偷了钱袋,还来装可怜!”

  窦炆咬紧嘴唇,竭力做出委屈但又倔强的模样,没有反驳。

  “香儿,怎可如此无礼?”妇人责备道,亲自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这才从婢女手中接过钱袋,从袋子里摸出碎银,想要递给他。

  奈何窦炆一直没有伸手去接。

  妇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诧异道:“你、你看不见吗?”

  不等窦炆回答,那婢女谄媚的笑着说:“窦姨,这贫民地儿的小孩可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指不定是他偷了您的钱袋又给您送了回来呢?还瞎子,瞎子怎么能知道是您的银子?这里面肯定有鬼。”

  “是……是玉。”窦炆胆怯的说道,“我听见她腰间坠了一块玉,一路上循着声音找来的。”

  妇人沉默着打量窦炆,忽然问道:“你家里可有人?可否愿意跟着我走?”

  窦炆心中震动。本想凭着这个机会能求个打杂的温饱工作,不曾想撞见这种机遇,窦炆自然是愿意的。

  后来跟着她进了府,窦炆才得知,原来这妇人是某城门校尉的奶娘,在府里是德高望重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窦姨和蔼的问。

  窦炆怯怯的摇头:“没有名字。”

  像他们这样的草芥,指不定今天生明天死,还取名字这种东西做什么?

  “好。那你就叫窦炆吧。”窦姨笑道:“‘炆’是没有火焰的微火,总有一天你会形成燎原之势。”

  窦炆对这种名字没有半分兴趣,但他甜甜的应道:“是,窦姨,我会努力的。”

  窦姨满意的笑了。

  窦炆不蠢,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窦姨收留他是因为怜悯,他身上有值得他们利用的东西,同样的,他们身上也有他能利用的东西,两两相比,视为合作。

  窦姨许是把他的事情告诉给了校尉,让校尉对他也产生了几分兴趣,所以拨了几名武师,教导他如何习武,如何听声辨人。

  窦炆惯爱伪装,知道在府里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窦姨,所以他拼命讨窦姨的喜欢,哄得窦姨又叫了嬷嬷教他学习礼仪,说是日后进了宫,省的得罪权贵。

  这么一晃便是几年,窦炆宛如脱胎换骨,逐渐长成翩翩的少年郎。

  投资总算迎来了回报,在某一日的抽查里,窦炆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得了校尉的另眼相待。

  “把他送进皇宫吧,由我来引荐。”校尉笑的如沐春风,“窦炆天赋异禀,把他送给王上,王上一定会喜欢。”

  窦炆没有反对,而是微笑着接受了安排。

  皇宫是个契机,他还可以爬的更高。

  很快,文书审批了下来,发到了他的手里。校尉一时抽不开身,便委派了一名手下带窦炆进去。

  这人名叫付锐,是在检验中败于他手的侍卫。

  “你就在这等着吧,”付锐傲慢道:“我落下个办手续的印章,一会便来接你。”

  明明只要文书就已足够,这很明显的就是借口。但是窦炆并不打算与他翻脸,只是听从了他的话,站在了原地。

  付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静谧,偶有鸟儿低鸣,偶有风回大地,吹落屋檐上的碎花。

  这里应该很美。他判别不出自己具体位置,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来到皇宫,所以并不熟悉。

  等啊等啊,约摸着半炷香的时间,耳边总算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是足尖点地,惊开沉睡的地莲花;是衣袂飘飘,顺着风过的方向而动;是轻纱飞扬,卷起空中的碎花,是有人在跳舞,腕上手镯珍珠相碰,一下一下,像极了起伏的心跳声。

  那是谁?窦炆不知道。他只晓得,这个人每一个举动,都带起了悦耳动听的声音,敲醒了他麻木不仁的耳,给他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生命力。

  他默默的听着,听着这一场看不见的舞。

  直到几名侍婢过来,将他一把按住。

  “何人在此?好大的胆子!”那侍婢怒斥道:“竟然敢偷窥小郡主跳舞?!”

  小郡主?

  是南邵王掌上最为珍爱的明珠,小郡主唐芸苏?

  这下可真是完蛋了。那付锐竟然带他进了这里,摆明了是想要他死。南虞皇宫上下都知道这一块是小郡主练舞的地儿,所以压根不敢靠近,就连看守的侍卫都没几个,而他进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但是窦炆没有害怕。

  数年在校尉府摸爬滚打,谄媚讨好的经验告诉他,他不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只要他像多年前一样,把握……机会。

  “奴没有偷看郡主练舞。”窦炆微微一笑,“奴刚进宫不认识路,被人带了进来,一直在原地等候吩咐。”

  他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少女围着他走了一圈,像是挑剔一件物什,这才道:“你是个瞎子?”

  那是一种何等高傲的语气,窦炆的心瞬间就被刺疼了。

  这种语气不需要刻意的装,是人养尊处优,活在温室里耳濡目染所培养出来的高贵,他们不需要像窦炆一样,因为活在最底端,要去讨好。

  “是。”

  “瞎子是怎么知道本郡主在跳舞呢?”那人继续问道,声音婉转动听。

  接下来的,就是最为关键的回答了。

  只要在短短的几句话里挑起对方的好奇心,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那么他就不会死,就像之前对窦姨那样。

  果不其然,他赌对了。

  “举手投足刮起的风声?什么意思?”

  “动就会发出声音,区别只在于能否听得到。奴因为看不见,所以耳朵比常人要好。”他说道:“奴不知您是郡主,只是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很是顺滑,手上的镯子铃铃铛铛,感觉您身份不凡。”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耍了一点小小的心机。

  那人沉默,同时,付锐赶了过来。

  “惊扰了郡主,还请郡主息怒,”付锐谄媚的赔礼:“这人刚进宫,不懂礼数,您怎么处置都行。”

  窦炆几乎是要笑了。这人巴巴的凑上来,开口就要小郡主处置,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的愚蠢。

  毫不意外的,付锐得到了一顿板子,顺带被逐出了宫,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郡主可能误会了,锐侍卫为人友善,应该不是那种人。”窦炆依旧挂着微笑,带上了他伪装的面具。

  此番算是有惊无险,窦炆心想,从今以后他应当和这位小郡主……再无交集。

继续阅读: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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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国师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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