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竞淅说要看，纪明疏断然不会拦着。她带着他来到桌边，把他摁在圆雕黄梨花木椅上，再将禹州大坝的图纸摊开在了他面前。
“这是禹州地势图，这是工部绘拟的大坝图纸，从修建到完工，每一个步骤都十分详尽……”
姜竞淅粗略的过了一遍，放下了手上的图纸：“臣觉得，没有问题。”
眼看他要起身的模样，纪明疏凛然，再次摁住了他，道：“对、对了，前几日他们上了折子，你要不要看看？”
姜竞淅一顿，重新坐下，道：“好。”
纪明疏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姜竞淅是愿意多待一会的，最好待到晚上吃元宵的时候，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百鸟朝凤四角香炉燃着缱绻的龙涎香，纪明疏靠在一边，随手立了一卷书挡在自己面前，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瞄向姜竞淅，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姜竞淅合上了最后一本折子。
“陛下，臣……”
“看、看完了？”纪明疏急忙站起身，想再找点什么拖延时间。
“是。”姜竞淅垂眸道，“如果没什么事，那臣……”
这来了还想走？！纪明疏急了，豁出去了！
“姜竞淅，”纪明疏一掌拍在桌沿上，正色道：“朕想抄书了，你要不要在一旁看着？”
姜竞淅：“……”
话一出口，纪明疏抬手捂了唇，因为她怕自己一口老血径直吐了出来。这是无形的内伤，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尾鸢在一旁观了许久，见此情景赶紧站了出来：“国师大人！”
一声呼唤，纪明疏与姜竞淅同时朝她看去。
尾鸢莞莞一笑，道：“今日是元宵节。国师大人，不如您就留下来，与陛下一同过个节吧，陛下您觉得呢？”
“恩……”纪明疏故作犹豫地顿了一顿，无所谓的道：“朕都行。”
“……”
如此，这个简简单单的事才算敲定下来。
这两人可真是别扭啊。尾鸢长叹，两个人都说不出口，那就她来说好了。
“那我……我也想留下来。”东里青裁扭捏道，“算……算我一个好么。”
尾鸢敷衍地点了点头。
“鸢姐姐，怎么了？”小菌子瞄了纪明疏与姜竞淅一眼，道：“这不是好事么？”
“陛下的性子说不出口很正常，”尾鸢担忧道，“但问题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大人的心意呢？”
东里青裁大叹一口气，尾鸢姑娘，你又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纪明疏不知别人的想法，只道姜竞淅要留下来，那她也不用抄书了。
啪嗒一声。书卷丢在了她的面前。
她盯着书卷，瞪大了眼。
“陛下不是想抄书么？”姜竞淅淡淡道：“臣陪着你，直到……你抄明白为止。”
纪明疏：“……”
大概，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最好诠释。
……
好说歹说，总算捱到了吃元宵的时间。
尾鸢端上元宵，由一大碗彩釉双鲤琉璃碗盛着，放在了桌上。
纪明疏悄声问着尾鸢：“哪一个……是代表着‘团圆吉祥’的那个？”
尾鸢附耳回答道：“回陛下，是最右边那颗，里面裹的……是糖莲子。”
纪明疏点头，表示明白了。
元宵节的浮元子每一次的馅料都不同，什么芝麻、果子梅、豆沙、花生等等都有，而今年轮到了桂花馅料。
在做浮元子的时候，御膳房每次都喜欢单独拎出一颗，做的最不一样，说是寓意团团圆圆，图个吉利。而这最不一样的一颗，每一次都落在了纪明疏碗里。
这是一种变相的拍马屁，因为纪明疏好，别人才能好，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这一次，她打算送给姜竞淅。
“民间都有赏花灯，猜灯谜呢。”东里青裁兴奋道，“虽然我们不能赏花灯，不如猜灯谜如何？”
无聊。
纪明疏不打算参与，暗自使了一个眼神，让尾鸢把那颗舀起来，放在姜竞淅碗里。
“我先来吧，”东里青裁道“一家十一口，猜一个字！”
小菌子茫然的摇摇头，想不出来。
“笨呢，你拼拼看。”东里青裁嫌弃道，“是个‘吉’字。”
“哦！”小菌子恍然大悟，“东里大夫好厉害，还有吗？”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小菌子再次陷入了沉思，“是、是什么啊？”
“‘许’字。”东里青裁觉得逗着小菌子很有意思，多了几分兴趣。
“啊，我这么笨吗？”小菌子懊恼道：“怎么一个都猜不出来。”
“这种，是有诀窍的。”姜竞淅淡淡道：“两点天上来，你猜一个？”
“是……是‘关’么？”小菌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姜竞淅道：“找到关联，就会容易很多。”
“呜呜呜，谢谢大人。”小菌子万分感动，大人真是太贴心了吧！
“可以吃元宵啦！”尾鸢将两个碗放置在纪明疏与姜竞淅面前。
浮元子圆圆滚滚的浸在碗里，软软糯糯还散着热气，纪明疏偏爱桂花馅，此刻也执起了筷子。
得了姜竞淅的指点，小菌子不服气的向东里青裁下了挑战书：“东里大夫，咱们再来！”
“好啊。床前明月光，打一字。”
“……”
两人拼斗的是热火朝天，旁若无人，姜竞淅转而问纪明疏：“陛下，要不要也试试？”
“你说，朕听听看。”纪明疏侧耳倾听。
“十日思念如渡十月，田鸭似鸳鸯把心牵，日落草塘大雁踩日，双木非林心相连。”姜竞淅看着她，“四字成语。”
纪明疏：“……”
怎么别人就是猜字，轮到她就是成语了呢？！
纪明疏岔开话题，道：“不如……我们先吃颗浮元子吧？”
她说着，执筷夹起一颗送到唇边。
入口的，不是桂花饱满的香甜，而是……
纪明疏惊讶地一看，浮元子的心子里居然裹了一颗糖莲子，兜兜转转，它还是落在了她的碗里。
“你怎么……”纪明疏疑惑，这不应该是在姜竞淅碗里吗？
“团圆吉祥，不过是图个彩头，听着好听罢了。”姜竞淅侧目，“这为假，但……祝陛下，是真。”
糖莲子外裹着厚厚的糖霜，入口极甜，收口却是微苦，在唇齿间溢出悠长的回味。
十日思念如渡十月，田鸭似鸳鸯把心牵，日落草塘大雁踩日，双木非林心相连……
纪明疏默不作声，她……好像猜出来了。
答案，似乎是……朝思暮想。
思念的滋味，大抵像极了这一颗糖莲子，甜中……透着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