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疏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哦,你说硕亲王啊?朕也不是心软……只是,就这最后一个皇叔了,怎么着也得选择原谅他啊。”
纪家人都死了个七七八八,也得留点血脉吧?!就当为失踪的纪明岚祈福,纪明疏也不想造孽太多。
大概是觉得她的理由有些独特,姜竞淅一时没有出声反驳。
最终,他似安慰,也似保证:“陛下不必担心,臣会处理此事。”
纪明疏闻言,并无半分欣喜,反而觉得惆怅。他的有能衬托了自己的无能。她怎么……怎么就这么弱呢?
手掌泛起了隐隐的疼,是刚才摔倒在地摩擦出的伤口,她忍着了,没有吭声。
“臣先告退了。”他说道,转身欲走。
“国师……”纪明疏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半晌没有放手。
“你、今晚……能呆在宫中么?”纪明疏低垂了头,才遭遇了一场刺杀,她心里还有些害怕与惊慌,若是他能陪一陪她……
“陛下。”姜竞淅缓和了神情,侧身望着她:“不必担心,有人在暗中保护您的。”
谁啊?
纪明疏茫然。
不知是否是光的缘故,他脸色有些苍白,血色也褪去了两分,但话说的平稳:“他叫薛瀚。”
薛瀚?宫里有这么个人?纪明疏还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姜竞淅接着道:“还有一些事,需要臣去处理。”
……哦。
他搬出了这么一个理由,她怎么可以不放手呢?
姜竞淅很忙,需要处理的事情甚至比她多。既然不能帮上什么忙,干嘛还要拖他的后腿?
哪怕,她是真的不安,哪怕,她是真的慌乱,她也绝对不能露出一点脆弱。她是东麓的国君,就该有个国君样。
尾鸢见纪明疏一直盯着姜竞淅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她料想纪明疏会有些难过,便出声安慰道:“陛下,奴婢会保护好您的!大人他定是有要事在身,无法……”
“好了,回去吧。”纪明疏勉强撑起一个笑,并不想听尾鸢为他找个什么借口。
目光一扫,纪明疏停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她疑惑道。
尾鸢跟着望去,只见那地板上洒落了几滴猩红的血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尾鸢不确定道:“好像……是那侍卫……或者是那刺客留下的血渍?”
是谁都不重要,尾鸢吩咐人前来打扫干净。
纪明疏独自看了一会儿,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莫不是……他受伤了吧?
她越想,越觉担心。
不行,明天得出宫,去趟国师府,一探究竟。
……
翌日是休沐日,不用上朝。
纪明疏整夜难以安眠,难得起了个大早,便往国师府赶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荷上新露还未跌落湖心。纪明疏刚下马车,就见另一辆刚从国师府离开。
还有谁比她更早?!纪明疏诧异。
然她这次来是没有通知的,猛然见皇帝驾临,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慌忙跪地。
纪明疏随手招过一名侍卫,用目光点了点远去的马车,问道:“那是谁?”
侍卫心领神会,谄媚的笑道:“回陛下,那是邺京白家的公子,白慕凌……”
她抬步的往里面走去,一心拴在姜竞淅可能受伤的事上,有点心不在焉。
岂料这侍卫见能与纪明疏搭上话,想方设法的讨她欢心,喋喋不休:“这白家只有白公子这一颗独苗苗,那是宠爱不已……可是这白公子隔三差五的就要来找国师大人……您瞧这……”
什么白啊黄啊红啊绿的,纪明疏脚步一顿:“这个白,跟国师关系很好?来找他干什么?”
侍卫马屁拍到马腿上,闻言讪讪一笑:“属、属下也不知道……”
问了也是白问。
纪明疏无言以对,继续往里面走去:“国师起来了么?”
领路的侍卫精神一抖,这个问题他能回答:“起来了起来了。大人在书房呢!”
曲折游廊与垂花门相连,一条小径通往府邸深处。此刻又是清晨,更是静谧安好,隐约能听见石桥下,假山旁有小溪涓涓流动。
话说回来,她送他的垂丝海棠去哪了?纪明疏疑惑,边走边看。
蓼花苇叶,藤萝绕树。
池边,妍丽的海棠花明艳地盛放。长势……怎么比在灼华宫还好?!
纪明疏顿觉不可思议,想要下桥一探究竟,但此刻,通传的消息已经到了他的耳里,远远的,就见他翩然而来。
纪明疏眼前一亮,立马抛开了她曾经宝贝不已的海棠花,目露欣喜。姜竞淅已经走到自己足以看清的视线范围内,是蹙着眉,大有训斥之意。
纪明疏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瞬间坠回原地,甚至还砸出一块凹伤。
不待她开口,便听见眼前人问道:“陛下何故驾临?”
纪明疏攥紧自己的袖边,默了一瞬,小声道:“昨日不是有刺客么……朕担心……”
她担心他受了伤,所以前来探望。
话到嘴边,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抿着唇,似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没继续往下说,这才道:“陛下也知昨日有人行刺,您还擅自离宫,若有余孽,岂不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可是、可是她……
“陛下,您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姜竞淅冷静地看着她,“臣即刻派人,护送陛下回宫。”
纪明疏:“……”
明明想来探望,最后……最后竟是这样的局面。他三言两句就把她赶走了。
就连门口的侍卫,说的话都比他要说的多。手里的袖边越攥越紧,嘴上却一句辩驳都没有。
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的人吧。
纪明疏满含失落,回身往外走去。
姜竞淅这个混账!
纪明疏怒骂,三分愤怒三分委屈。她纡尊降贵来了这里,还没待上半刻钟,竟然就被赶回了宫!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回去就回去!有什么了不起!她还不稀罕来呢!
侍从替纪明疏拉开轿帘,乐呵呵的等她上去。
她踏上上马石,另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呵,今儿个国师府真是热闹。
纪明疏冷眼一瞥,正欲离开,却见那马车上跳下一名活泼可爱的姑娘,同时对着里面脆生生的道:“小姐,咱们到啦!”
纪明疏顿步。
从帘中,伸出一只素白如雪的纤纤细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