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好吃么？”姜竞淅看见了她的反应，心下也明白了几分，虽然他向来风轻云淡，语气中难免也漏出一丝失落。
都怪这夜色太撩人。
纪明疏立马就慌了。她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咳咳，她从未吃过这么不合口味的东西，一时间没有掩饰好自己的面部神情，导致被他察觉了端倪。
“不、不是。好吃、好吃。”纪明疏有些无措，“不信你自己……”她说着顿了一下，改了口：“你不信朕？”
她本想说，不信自己尝尝。但是她又害怕他真的尝了，就知道她这是在说谎。
人生真的太难了。
这是姜竞淅亲手烤出来的东西，意义大不一样，其实于她来说，任何东西只要过了一道他的手，那意义都不一样。
就像她之前拍下那把他绘制的折扇一样，是一个道理。所以她真的很珍惜当下这个……烤鱼。
“臣一直很相信陛下，只是这一次……”他缓缓道，“不是特别相信。”
好吧。他是个通透的人，她就不隐瞒他了：“其实这个鱼……”
他就在她眼前，微微侧了脸，可见眸有寒星点点，长睫为羽，匿了一小片光影。
纪明疏哽了哽，“是鱼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夜色撩人，美人更撩人。原来有的时候，实话比谎话更难出口。
她没撒谎，真的很不错！明明看上去没焦，入口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糊味，即便是抹了一点薄荷，祛了一些腥气，但也许是因为火堆凑的太近，入了口才品出一点木头与灰烬的尘土气息。你看，这什么味道都齐了，还不好吗？
姜竞淅没有信她的鬼话，而是自己抬起手，尝了一口。
她想说别，但没能成功的阻止，只得眼睁睁的看着。
“……”姜竞淅稍微抿了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看来是不小的打击。
纪明疏都发起了怵，这人该不会是在心里想着杀人灭口吧？！
“国师，其实你要这么想，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利于你的发挥。”纪明疏苦口婆心的开解他，“而且，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用，就把火候掌握的如此好呢？”
“有的。”也许是真的难以入口，姜竞淅放下了鱼，叹息道：“他就可以。臣以为能学到他的一两分，终不得要领。”
他？！哪个他？！
纪明疏警觉的竖起了耳朵，“谁？男人还是女人？”
他似乎沉浸在了过往里，没发觉她问的哪里不对，回答道：“自然是男人。”
哦，那没事了。纪明疏一笑，道：“那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他来？她说着，咬下了一口鱼：“你说的是你父亲么？”
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君。在她记忆里，这个人连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以前纪明疏不明事理，会缠着昭华帝问，她头一次开口，就让她母皇脸色大变。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她品读不出来。还在忐忑，她母皇身边的贴身宫婢寒霜就抱开了她，小声的道：“帝姬莫要问了……”
好，不问就不问。她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她很识趣。
后来寻了几个宫女嬷嬷打听，所有人都用一种茫然且无知的表情告诉她三个字，不知道。
宫里的人似乎被清换过一轮，她自年幼，记不大清楚了。待到再长大些，她读懂了话本子，开始替自己的母皇与父君续写结局。母皇与父君是一对苦命鸳鸯，最终被拆散……慢着，她母皇是帝王，这个不大合常理吧？那就换一种，她母皇心系天下，选了江山，没有要美人……
在万千条她幻想出的结局里，只有最后一个她比较满意——
那就是她母皇被父君抛弃了。
虽然有些对不住母皇，但纪明疏猜测，肯定是这样。不然她的母亲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下了禁令，禁止宫中有人提起。
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母皇确实很疼爱她，否则她都得怀疑自己是御花园哪颗石头里蹦出来的。
想着想着，纪明疏还有些感伤。纪明岚说的不错，她确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集万千宠爱，但讽刺的是她连自己的父君都没见过。
哎。纪明疏默默的又咬下一口，这次便觉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姜竞淅开口，“他是个绝艳的人。通天文知地理。世上最好的词去形容他，都不为过。”
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纪明疏有点狐疑，这个人……他真的不是说的自己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对于臣而言，他确实很重要。”
见他这么严肃，她有些不安。是……是他以前提到过的故人么？只是一瞬，她忽然感觉，他和她又恢复到了从前的距离，疏远，淡漠。
“没能把事情做好，是臣的失职。望陛下恕罪。”他想从她手里接过烤鱼，继而扔掉：“臣去找找有没有别的……”
所幸这条鱼较小，刺不多且软，能够很快吃完。
纪明疏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咽下了最后一块，接过水壶清了清口。这味道着实难以言喻，就算不是他做，也该是刻骨铭心。
那股乱七八糟的糊味还充斥在嘴里，纪明疏不悦道：“他是他，你是你，你学他作甚。他绝艳，你就不……”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毕、毕竟是母皇选中的国师。”纪明疏把自己都震住了，吓得结巴了一下，道：“你、你要对得起母皇对你的看重。”
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微笑，像是嘲讽。但她并没在意，拍了拍他的肩，道：“下次可以再做，朕一样会觉得很好。”
看她眼睛，请看看她的眼睛。她眸中是赤诚的心意，他能不能品出半分？
“原来……”他慢慢道，“原来陛下口味这么独特。臣应该多为陛下烤两条的。”
纪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