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疏睁开了眼睛。
剜心蚀骨之痛还残留在心头,醒来之后,篝火在眼前鲜活的跳动,盗骊在树旁安静的站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纪明疏捏了捏眉心。她刚刚居然梦到了……梦到了他们前生最后一场对话。
“陛下,你怎么了?”
她忽然惊醒,有些慌张失态,像是被噩梦困扰。
“姜竞淅。”她唤他的名字,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的茫然和不确定。
“是臣。”他低低应和了一声。
纪明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上的触感是真实的,真不知道到底哪一场才是虚幻。
“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会让你想要离开?”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让他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离开?”他疑惑道,“什么离开?”
纪明疏一时语塞。她当是睡昏了头,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得想个什么法子,挽救一下。
“呃,朕是说……”
“陛下是说,离开朝堂吗?”他轻轻问道。
犹豫了一会儿,纪明疏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概,”他食指扣在下巴,细细思考,道:“大概是心灰意冷的时候吧。”
……心灰意冷?
这个回答让纪明疏万万没想到。因为这四个字包含的深意太多,所以她追问道:“怎么样,你会觉得心灰意冷呢。”
她越说越心虚。是她拆散了他的姻缘,所以他才想走?搞不好真是,这种缺德的事,除了她这个“仗势欺人”的皇帝陛下,也没人能干得出来了。
“臣也不知,只是感觉。也许是官场黑暗,也许是别的原因。”他浅浅的笑了,“臣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还有一种可能。”
纪明疏尚且沉浸在他方才说的“心灰意冷”中,闻言浑浑噩噩的重复他的话:“……还有一种可能?”
“是啊。”他往篝火里添了一些柴,清清冷冷的道:“也可能是陛下不需要臣了。”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他的手腕。
“陛下江山已稳,后宫和睦。已经,不需要臣了啊……”
时至今日,前世如梦,她还记得这句话。
不需要?怎么可能不需要。
“欸。”纪明疏凑的更近了一些,无比郑重:“需要,很需要。”
他正将烤鱼翻了一面,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一愣。
“朕今年给你涨俸禄。”涨涨涨,每年都涨!
她十分严肃,没有开玩笑:“你要什么,朕都给。”要什么给什么,敢跑就敢打断腿。哪怕他就是要这半壁江山!!!
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怕她祖祖辈辈的先人从皇陵里掀板而起,从棺材里跳出来揍她。
“……陛下,”他转头望着她,“你是不是,梦到了些什么?”
纪明疏陡然沉默。
“或者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臣?”
夜色撩人啊……纪明疏恼恨,原本二人之间始终横了千丝万缕的沟壑,跨不过去,对方也过不来,但自打在花神御宴的那晚他们交了一阵心之后,关系真的好了许多。
导致她都口无遮拦,情不自禁的将上一世的话一点一点吐露了出来,这简直……
不能忍。
再这么下去,她极有可能会在某一刻,跟他表明心意。
她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她忽然就落寞了下去,如果姜竞淅要喜欢她,那早就可以表明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在她要娶人的时候推荐别人给她?这是其一。
其二,他喜欢的……还是那种温柔内敛的闺阁千金,跟她这种执掌天下的风格完全不搭。
其三……其四……
纪明疏越想越沮丧。做皇帝到底有什么好?只是多了一个栓他在身边的借口罢了。
噼里啪啦,枯枝融在火中,盗骊用马蹄拨开下方的枫叶,想找点东西吃。那边的两个人类没有搭理它,它也不好意思打扰啊!
沉思的越久,越说明不对劲。纪明疏不再迟疑,抬眼道:“你会相信吗?”
相信她重新活了一次?
“只要陛下说,臣就会相信。”他话说的很慢,明明是要他去相信,为何听着仿佛是她信他。
终究,她还是不打算说出口:“……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也不知这句是有了什么魔力,将他眼中的柔光顷刻间都扑灭了。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错过了。
无端的,她冒出这么一个念头。那个眼神,她似乎……前世见到了好多次。
是在什么时候?她竟然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其……”
“陛下,鱼好了。”
她自觉忐忑,刚要开口,他便递了鱼在眼前。
她凝了几秒,缩回了握住他手腕的手。
“好。”她笑笑,接了过来。
于是那场对话到此为止。
刚烤好的鱼还散发着股股的热气,从外表上来看,鱼肉白嫩,感觉倒也不错。
“你加了什么?”细闻下,没有想象中的腥味,而是增了一抹奇特的香。
“薄荷。”他答得简单,“所用有限,臣便从树下折了一株,洗干净后抹在了鱼的身上。”
她居然没有注意!纪明疏赞了一声:“国师真是细心。”
这是姜竞淅亲手烤制的,普天之下独一份。她从没尝过他亲手做的东西,此番阴差阳错下,有幸见识了。
便是山珍海味,也不及这鱼贵重!
她吹开了面上的热气,小小的咬了一口,顿住了。
“陛下,如何?”他一直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话里间似乎还有点小小的……紧张?
“陛下吃惯了山珍海味,想来对这种东西……”
纪明疏吞了下去,含着泪,郑重道:“……不、不会。很、很好吃。”
她上辈子真是造孽太多,所以这世才要吃这种东西赎罪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