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纪明疏觉得天下琴音皆一般,之后听到了姜竞淅的弹奏,才觉得是自己眼界狭小,为此深感惭愧。后来她又看了许多舞姬跳舞,觉得舞蹈不过如此,直到目睹了南虞小郡主——唐芸苏一舞倾城后,纪明疏的脸被打的啪啪响,从此闭上了嘴巴,再也不胡乱觉得。
可见,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只是你没有遇见更好的。
在纪明疏见到了更好的以后,她便无法忍受那些不好的,所以她转而喜欢听各式各样的曲子,这是后话了。
除夕晚宴上多的是节目,吹拉弹唱应有尽有,既然要去描绘唐芸苏,那纪明疏就单用舞人来举例——虽然她不愿意用谁去作对比,但是纪明疏想问,这些姑娘穿着如此繁琐的衣饰,怎么可能会把一支舞给跳好啊?
你看那珠钗插了满头,金光闪闪,晃了人的眼睛。而舞人们穿的衣裳无论是衣袖还是裙摆都十分长,这是为了在起舞的时候能达到翩翩而飞的效果。那白若凝脂的手腕上带上不同的镯子或者臂环,随着动作铃铃作响,为舞增添一丝韵味。
被”俗物“牵绊,那些姑娘也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磕磕绊绊,但是挑不出错来。
本以为珠钗、长袖、镯子皆为累赘,直到纪明疏见了唐芸苏后才明白,那是水平的问题,跟外物没有关系。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束“白月光”与一颗“红朱砂”,对纪明疏而言,如果姜竞淅是那白的月光,那么唐芸苏就是那红的朱砂,红的艳,红的绝。
纪明疏初次见唐芸苏大约是在九年前,那时她还是帝姬,也没有尾鸢作陪,无事就喜欢在宫里到处闲逛。
也正是冬转春,岁至年末,唐芸苏随了南虞的使团前来献贡,所以他们没有呆在驿馆,而是进了宫。昭华帝顺势留了他们,并设了晚宴准备招待,在这等候的期间,昭华帝又安排了空殿让他们歇息。
犹记那天的雪特别细碎,碎到在半空中就融化成了雨,落在地上积蓄起了一丛又一丛的小水洼。
纪明疏莫名就逛到了唐芸苏所在的空殿,见到了那惊为天人的一幕。
时隔多年,纪明疏也无法用她所学的词语去描绘那么一个场景,”美“这个字太干巴巴了,也彰显不出什么文化水平,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她只能拍腿赞叹道:真他大爷的美啊!
原谅纪明疏只能用最大音量去表达自己的震撼。
那在纪明疏眼中是负累的衣服,随着唐芸苏的一举一动贴合在了身上,化为了能够轻易掌控的一部分,翻飞而动,翩然如蝶。
分不清是雨还是雪,从空中降落,在她凌凌的指尖划出一小串水珠,她整个人都像是融入了雨中,成为了其中一滴,那么的自然。
她抬腿,衣摆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她抬臂,纤长的手曲出不同的动作,蕴淌着流畅的美感;她旋转,衣裙绽放,在雨雪中开出了一朵幽兰,也开在了纪明疏的心里,永不凋谢。
纪明疏这种不懂欣赏的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呆了。待到这女子以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转收尾,纪明疏才愣愣的看清楚她的脸。
先是舞姿,再是她的神情。她蹙眉,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目露哀伤,叫纪明疏肝肠寸断,只想教她带回去,捧在掌心上细心呵护,让这美人从此不再黯然伤神。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自此唐芸苏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女神。
这本该是一出男女主角相识相遇的话本子,有这么惊鸿的一面作为基础,就该谱出一段婉转曲折的旷世恋歌,美中不足的是纪明疏是个女儿身,没能让这出戏继续进行,不然行到这一节,还不得变天?
“若朕是个男儿,必将登上南虞国门求娶唐郡主!免得此番平白让你们羞辱朕的女神!”
是啊,遗憾。诚如纪明疏所言,她要是个男儿,早就带着聘礼,铺成十里红妆,想尽一切办法求娶到唐芸苏,何尝等到今天!
她不小心,吐露了自己的心里话。
尾鸢任凭那琼酥冬酿酒缓缓在桌上流淌,滴落如雨,因为她已经彻底呆住了。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她亲爱的陛下,才是最大的变数。
纪明疏越想越气愤,站起身对着姜竞淅冷冷道:“朕本以为,你会和旁人有所不同,没想到你也同他们无二,觉得她年纪长了,不适合与我朝男儿般配,是不是?”
婉拒?这是侮辱她的女神!
婉拒?笑话,唐芸苏愿意嫁,她纪明疏就愿意娶!她没问题,问题是唐芸苏愿意么?
“唐芸苏郡主一舞倾城,放眼整个天下,都不该有男子与她般配!”
不错,唐芸苏是千百年都不曾有的舞蹈天才,一舞倾城,冠古绝今。那次无意的撞见,那次唐芸苏无意跳的一场舞,叩开了纪明疏的心城。
纪明疏挂念唐芸苏很多年,每每送去南虞的贡礼都相当丰厚,没办法,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想博美人一笑。
今日听说唐芸苏要来东麓,纪明疏一瞬间的欣喜都要爆开来,但是转头就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唐芸苏应该是几年之后才会再来,而那次她回去南虞后,她便死了。
死在了一场大火中。
天妒红颜,红颜薄命。纪明疏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回过神。据说,是唐芸苏自己的选择。
纪明疏狠狠的抱紧了怀里的手炉。随着她的重生,好像产生了无数细微的效应,像蛛丝拉开了一张细网,导致事态的发展不受控制。那么这一次,她能不能力挽狂澜,改变唐芸苏的结局呢?
纪明疏下定决心,就算不行,她也一定行!
至于姜竞淅……刚才他说的那些,无形中让纪明疏也有些心伤。她为自己的女神愤然,起身想要离去。
唐芸苏终生未嫁,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
“陛下息怒。”也许是没有见过她忽然就生了气,姜竞淅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是须臾,就松了手。
纪明疏皱着眉,打算挪几分钟给他,让他解释。
“陛下既然了解,那么自然也知道……唐郡主心里,有其他的人。”姜竞淅也站起身,与她面对面。
尾鸢:“……”这大料一波皆一波,她弱小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纪明疏挑眉,惊诧道:“你怎么会知道?!”
“这在南虞,也许不是个秘密。”
“……可这是在东麓。”纪明疏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南虞使团带了小郡主来,臣怎么会不去调查。”姜竞淅喟叹,“只是臣不知,陛下如此喜欢小郡主。”
纪明疏心虚的转了视线,这种事如此隐蔽,她也没想到姜竞淅能查到,还以为他是那些俗人,所以情急之下才会……
“小郡主有心仪之人,而南虞的皇室自然也一清二楚,所以这一趟的目的,就会耐人寻味。”姜竞淅静静的看着她,道:“虽然他们并不一定是要来求联姻,但是臣为国师,需要方方面面都要做足考虑,避免他们提起时无法应对。”
纪明疏语塞,开始努力的想找些话为自己辩解。
姜竞淅继续道:”陛下在花神御宴的那晚告诉臣,有事可以告诉陛下,陛下也会告诉臣。所以臣来同陛下商议,想问问陛下的意见。可是刚才臣见陛下的反应,好像一切皆知。“
他越说,纪明疏越觉得心虚,心虚的都想背过身去,不去面对他。她……说过吗!?好像是说过……真的说过吗?!嗯……她能不能说她不记得了?
姜竞淅,可真你的。刚刚纪明疏有多愤然,现在就有多惭愧,她咬牙,道:”是朕误会国师了。“
还要不要她再道个歉啊!?纪明疏别过头,道:”朕听礼部尚书说小郡主要来,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一时忘了同国师商量之后的事。“
“嗯。”姜竞淅也没有拆穿,“所以,陛下其实也有了应对的法子?”
一滴冷汗从纪明疏的额头上缓缓滑下。这个人既然什么都能猜到,怎么就没猜出自己的心思呢?!
话已至此,纪明疏也不想瞒了:”只是有了大致的轮廓。”
“可惜陛下这般喜欢小郡主,一片心意只得是错付了。“姜竞淅这话说的凉飕飕的,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心意?又是心意。
纪明疏没好气的将手炉塞在了姜竞淅的怀里:“别嘲讽朕了,顾好自己吧。”
刚刚他拉住她的时候,肌肤相触,有一丁点冰沁的冷意,大概就像是一块雪落在了手心。
“唐郡主名动天下,世间男子都该倾心,朕喜欢也无可厚非。”纪明疏冷哼一声。
那手炉转而落在了他的手里,还带着十足的热度。世间男子都该倾心?姜竞淅轻轻一笑,那也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