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唐芸苏与柳婔语相觑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错,”纪明疏肯定的点点头,依着桌沿坐下,道:“朕与柳婔语会扮作东麓女官,将消息放给窦炆,告诉他东麓有意与南虞的郡主联姻,以此来试探窦炆的反应。”
若是窦炆愿意为唐芸苏勇敢一把,此事就能皆大欢喜。
“这……”唐芸苏咬了咬下唇,露出一点魅,道:“若是……他没有反应呢?”
那这种人你还等他做什么?纪明疏心里这么想,嘴上没有这么回答,只是道:“若是不成……再想个别的办法。”
事实上,心爱的姑娘都要嫁给别人了,如此窦炆都还能坐得住,纪明疏也是无话可说。
唐芸苏依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她应该也是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毕竟此事的结果无非就两种:成功或者失败,且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不拼这一下,日后就更难说了。
纪明疏亦不知唐芸苏的决定,因为这是一场豪赌,而纪明疏亲自做过,结果惨不忍睹。
就看唐芸苏能否承受这个结果了。
“好啊。”唐芸苏眉眼一弯,竟是笑了,“就依陛下所言。”
这就是同意了。她果然没有看错唐芸苏,其实纪明疏在拼酒的那一天便觉得,她和唐芸苏在某些方面其实非常相像,比如性格,比如……想法。
“那唐郡主要一起听听么?”纪明疏问道。
“不了。”唐芸苏摇摇头,笑道:“他会认出我。”
“恩?”柳婔语疑惑道:“郡主您之前不是说,窦侍卫能分辨出您的脚步声么?倘若您坐在那里,不发出响动,他也会认出您么?”
“是呀。”唐芸苏道:“窦炆的耳朵可不止是如此,他除了脚步声,还会听见人的呼吸,以及很多我们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原来如此,柳婔语明白了,那这窦炆可真是实力强劲,不容小觑。
“既然如此,唐郡主便在此等候消息吧。”纪明疏站起身,往外走去。
“好。”唐芸苏柔唇一抿,送纪明疏到了门前。
纪明疏微微凝眉,回身望了唐芸苏一眼,入目的,依然是她巧笑倩兮的面容。
这种感觉,稍显怪异。
“陛下,您怎么了?”柳婔语见纪明疏回望,未觉不对。
“……没事。”纪明疏继续往前行走,略过了心中奇特的感觉。
……为何,须臾之间,唐芸苏就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被她剔除了出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因为事情会怎么样,纪明疏也无法料到。
……
窦炆正在庭院里为唐芸苏摘采被雪水浸透的白梅花。这是唐芸苏的吩咐,他自然要办到。
“唐郡主把窦侍卫支到了庭院去,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柳婔语非常好奇,但是她害怕窦炆听见,所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马上你就能知道了。”纪明疏不甚在意。
窦炆,从头到尾只活在大家口中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只闻其名,柳婔语早就在脑海中自行勾勒数遍他的形象了。
柳婔语回忆了番,从纪明疏之前的形容来看,用二十四个字便可概括: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武功高超与耳听千里。
这评价可不低啊。柳婔语暗戳戳的想,不过也是,一介凡夫俗子怎么能入得了南虞郡主的眼?
她一边脑补,一边跟在纪明疏的身后。
雪已经停了。未化的雪凝在树梢上,拱起了一座小小的山,此刻正随着那人摘花的动作,扑簌而落。
那是一双较为粗糙的手。他的骨节因为常年习剑已经有些粗大,手背上筋骨明显,创痕交错。
听见身后有脚步的响动,那人便停了动作,转身面对她两,柳婔语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全容。
……果真是名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与他那双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干净无瑕疵,下颌方正,剑眉斜飞,唇色如暖玉,挂着浅浅的笑意,使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锦缎长衫,腰束厚缎银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一树叠一树的梅花沦做陪衬,回身一立,风度翩翩。
看上去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啊,柳婔语有一瞬间的迷惑,果真是天公不作美,要是他多一双眼睛,便可与唐芸苏终成眷属了。
与此同时,纪明疏也在打量窦炆。反正窦炆也看不见,她的目光就肆然且挑剔了些。时隔一世,窦炆还是维持着那副客套的假笑,仿佛只要随时的笑着,就能显得他无坚不摧一样。
“是……东麓的女皇陛下么?”他半跪下身,花篮随手搁置在了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南虞面见礼。
“……”纪明疏与柳婔语俱惊。
为什么她们还没说话,这窦炆就识破了她们的身份?恐怖如斯,简直诡异。
只是单纯的听唐芸苏提及,无法切身的感受到唐芸苏初识窦炆时的震惊,眼下突变,打乱了她们原本的计划。
柳婔语死死地盯着窦炆紧闭的双眼,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确认,这窦炆到底是不是盲人?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纪明疏不再惊讶,而是饶有兴味的问他,说起来前世纪明疏不曾与窦炆说过话,因为窦炆远远不够格,所以这次该是他们正式的照面。
“因为……”窦炆微笑道:“奴在第一天随着南虞的使者团面见过陛下,故而听过一次,这本该是个皇帝的脚步。”
没有什么浮夸形容,也没有什么溜须拍马,他说的理所应当,合乎情理。
皇帝的脚步声?那又该是怎样的?纪明疏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有意思,难怪唐芸苏会喜欢上他。只是这样一来,她原本准备好的“女官”的说辞,就全然用不上了。
但是计划还是要照旧进行的。
既然身份被直接戳穿,纪明疏也没打算装下去:“窦炆,朕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窦炆道:“奴遵旨。”
……
还是上次饮酒时坐的那个凉亭,只是谈话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窦炆。
今晨还在下雪,无人在亭中煮雪烹酒,驿馆的仆从便将亭上卷裹的幔帘放了下来,用于遮蔽风雪。纪明疏只是随便坐一坐,对于幔帘卷起或者放下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如何开这个口。
其实窦炆察觉她的身份反而是个麻烦事,若是纪明疏用“皇帝”的这个身份去询问,就有诸多的顾忌与不合适,毕竟一个南虞的下人还犯不着她纡尊降贵。
但窦炆不是个简单的下人,他更是唐芸苏的心上人,考究到这一层,纪明疏还是打算慎重行事。
“朕已经见过小郡主了,”纪明疏梳理语气,道:“小郡主名动天下,朕预与南虞缔结下这个姻亲。”
她这话并不是要和窦炆商量,而是通知这么这么一个“事实”,来考察他的反应。
窦炆一顿,道:“陛下圣明,愿东麓与南虞的情谊万古长青。”
呀,幸亏小郡主不在此处,若让她听见,岂不真是碎了人家的心?柳婔语半是庆幸,半是不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窦炆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是没有心吗?
然,柳婔语没有资格出声责备。
因为窦炆看不见,纪明疏无需做出什么表情,她只需要把控好自己的语气就已经足够,所以,她缓缓道:“不过……朕近日听到些风言风语,道是南虞的小郡主心有所属,若果真如此,朕岂能做棒打鸳鸯之人?”
此话一出,窦炆终于明白,这东麓的国君是来试探他了。但他区区下人,何以能惊动一国之君?或许……是来警告他的?
窦炆没有犹豫,道:“陛下勿要信了流言,小郡主多年以来洁身自好,一尘不染,那些个话都是不实的。”
这话直接把他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纪明疏眼见事情越来越糟,不仅没能探出窦炆的真实反映,反而让窦炆把唐芸苏朝外推,她得赶紧想一句话,来挽回这个局面。
这个院子里,不止他们三个人。
窦炆微微偏头,想要将那声音听得更清晰一些。
还有两个人也来了。
一个人的脚步轻快,一个人的脚步……异常沉稳。窦炆越听,神情越发凝重。
这是他活到现在,头一次对人失了评判的能力。
那两人所在位置大约是在他方才采摘梅花的树后,他身边的人活泼好动,扒拉着树枝抖落下成块的冰雪,风拂过,帘动,梅花飘坠在泥土上……
万物的一举一动,尽收声在他耳朵里。
窦炆对这个脚步声深刻于心,他记起来了,在面见东麓圣上时,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名男子。他们南虞的使者尊称这人为……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