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话只能说出口撒撒气,实际上,她不能真不管。
又是一日天不亮的早晨,南虞的使者如前几日那般,颤抖着声音,低声下气的恳求:“臣前来惊扰陛下,已是有罪。只是盼得陛下垂怜,若是有合适的姻亲,便替小郡主留意一下……”
纪明疏的目光下意识的越过使者往后望去,总感觉会有一抹身影缓步而来,对她道:“他来,定是为了小郡主一事……”
然夜色寂寥落灯花,这一次他没有出现。纪明疏忧伤的收回了目光,面前的人还在戚戚然的抹着眼角。
别哭了行不行,她自己都还单着呢!单着就算了,还因为小郡主的事情,让姜竞淅跟她闹了脾气,也没人来说帮帮她啊。
人生艰难,但没想到艰难如此,她可真是太苦了。
等到南虞的使者走了之后,纪明疏为自己斟了一杯琼酥冬酿,想要喝一杯来解解心中烦闷。
天色刚亮,王御医与东里青裁便一同来替她把平安脉了。
“陛下,好久不见。你与小郡主相处的如何?”东里青裁心情飞扬的问候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明疏懒得搭理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搭在软枕上。
“尾鸢呢?”很显然东里青裁并不是来找她的,进来之后眼珠子便乱瞟,搜寻心上人的踪迹。
“大概是去膳房了吧。”纪明疏心事重重的随口答道,猛地坐直了身子,问道:“东里青裁!”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吓了面前的王御医,东里青裁毛骨悚然的问道:“草民在。陛下、陛下怎么了?”
纪明疏看着他:“朕记得,上次花神御宴后,尾鸢跟你闹了很长一阵的脾气,是不是?”
“是啊陛下,怎么了?”
“你们是怎么和好的?”纪明疏没有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刺进心脏。
东里青裁脸上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羞红,让人看着很是恶寒,他扭捏了片刻,才道:“陛下、陛下干嘛问人家这个……”
“赶紧说!”纪明疏不耐烦的道,“你是怎么哄的?”
“这、这种事情,很私人嘛……”东里青裁持续扭捏:“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啊……”
……得,纪明疏不想问了。她垂眸盯着王御医,和蔼的问道:“王御医,你和你夫人闹脾气,你是怎么哄你夫人的?”
老王手一抖,银针扎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老王小心的询问,“您怎么问起这个?”
纪明疏语塞。
那她总不能说想借鉴借鉴法子吧?
“是啊。陛下,有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东里青裁说道,脸色大变,吼道:“陛下该不会是想要哄人吧!!”
此句声音振耳发聩,冲破云霄,惊飞了窗外枯枝上的几只麻雀。
“你可以再大点声,”纪明疏冷静道:“不知你今日到了阴曹地府还能不能喊出声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东里青裁瞬间怂了。
“您、您要哄谁?”没想到已经岁末,还能发生这么惊悚的……这么劲爆的一个事,东里青裁感觉人生都被颠覆了:“草民记得在花神御宴后,您不是说,您不需要哄人么?”
老王胆战心惊的看着东里青裁,竭力想阻止他再说下去,他很害怕纪明疏杀人灭口啊!
纪明疏沉默。
但是她记得,东里青裁不是还说了一句:万一哪天要哄国师呢?
怎么这句话他就不记得了吗?打脸堪比曹操,说到就到。
“是不需要。”纪明疏非常淡定:“朕就是帮别人问的罢了。”
原来如此,谁信谁麻瓜。老王和东里青裁松了口气,既然陛下是问“尾鸢”以及“夫人”,那就说明陛下是要哄个姑娘。姑娘很好哄啊!
老王毕竟是过来人,很有经验:“陛下想哄个姑娘的话……”
“不是朕要哄,”纪明疏打断道:“是朕……帮别人问的。”
您说的这个别人到底是不是你自己?老王应和道:“是是是……要哄个姑娘家的话,便送些好看的东西,再说几句甜言蜜语,那就好了。”
纪明疏听到“姑娘”二字,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虚心的听着:“……甜言蜜语?”
“是的。”老王不好意思道:“就是……那些比较肉麻的话,姑娘家都喜欢听。”
……肉麻?纪明疏略一脑补,打了一个寒噤。
“或者,您送点她需要的。”老王再一次建议。
需要的?姜竞淅需要什么吗?纪明疏想不出来:“如果……他什么都不缺呢?”
老王一愣,还有姑娘家什么都不缺么,难道不是越多越好?
“那她喜欢什么呢?胭脂水粉,素女斋的首饰?”老王山穷水尽,尽力的替纪明疏出主意。
“唉。”东里青裁看不下去了,“陛下,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上次……我送的是尾鸢家乡的月饼。”
喔,纪明疏大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会的嘛。
“这人么,总是会吃东西的。看看那个姑娘喜欢什么口味,酸甜苦辣咸,各来一些,讨她欢心。”东里青裁总结道。
姜竞淅的口味……她不知道,更不知道的是姜竞淅的家乡在哪……纪明疏一个头两个大。
“或者你说说她的性子,我们帮您想想。”东里青裁也不忍心纪明疏太烦恼,毕竟她一烦恼,尾鸢也得跟着烦恼。
“朕再说一次,不是朕要哄。”纪明疏强调,“朕是帮别人!”
是是是,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老王与东里青裁点头如捣蒜,得到他们敷衍的认同后,这才缓缓道:“他性子有点冷,但也不是非常冷,有时挺好的,还会不着痕迹的嘲讽人。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会猜着你在想什么。他喜欢独来独往,不怎么表露情绪,没有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很喜爱的模样……”
老王心咯噔一跳,打量着纪明疏的神情。为什么这些形容……像是女版的国师大人啊?!
老王陷入沉思,听得身边的东里青裁诧异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那这可不好哄啊!你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是啊。”纪明疏有些泄气。
“其实……”老王忽然严肃,“其实这种性子的人一点也不复杂,只是你们被表面唬住了。”
纪明疏一愣,老王这故弄玄虚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邺京街边上给人算命的江湖骗子。
“您想想看,他平时会把时间花费在什么事情上,那就说明……他对那个事情是在意的。”
嗯?纪明疏皱眉,平时姜竞淅就是陪她处理国事啊,但这是他职责所在,谈不上喜欢或者在意吧?
老王见纪明疏没有半点醒悟的迹象,接着道:“陛下不用担心。这样的男……咳咳、这样的姑娘,其实送她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真的假的?纪明疏狐疑。
“是的。”老王轻松起来,“不必担心,您不是说过,他什么都不缺么?”
纪明疏点点头。
“那就是了。您送他一个很有‘心意’的东西,那就好了。”老王说道。
心意?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跟她说心意?
“我们说的是一个事么?”东里青裁茫然,“为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懂?”
听不懂就对了。老王起身收拾药箱,有意无意的道:“听陛下的形容,感觉这男……咳咳、这姑娘过的挺孤单的,这人么,站的越高,得到的东西越多,同时失去的也越多。”
“您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会猜着您在想什么。那您有问过他么?”老王问道。
纪明疏一凛,佯装镇定道:“朕说了,朕是帮别人……”
“谁都不问,谁都不说,那矛盾日积月累自然而然就成了巨山。”老王微笑,“您说是不是?”
老王慈祥的看着怔愣的纪明疏,一声喟叹。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小的、高傲的帝姬,现在已经成长为了肩负江山重责的皇帝,他觉得很不容易。
陛下没有父君,缺失父君的教导,不明白男子在想什么这委实正常。陛下身份又尊贵,肯定不会低头,而那位大人更是成迷,如此一来,两个倔强的性子是打算磨蹭到猴年马月去吗?
“不是哄人么,怎么成了矛盾了?”东里青裁嘀嘀咕咕:“是说哄一哄矛盾就化解了么?”
纪明疏没有吭声,随手抓起书卷道:“行了行了,都退下吧。朕会转告他们的。”
东里青裁还想提醒纪明疏书卷拿反了,老王应了一声,拽着东里青裁一起出了大殿。
“好了,东里大夫,你也回去想想吧。”
“啊?我想什么?”
老王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斜了他一眼,道:“想想陛下大婚的时候,该送什么礼。”
东里青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