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国师大人,到了。”侍卫不知道里面情况,只是按照惯例询问,“大人是进宫还是回府?”
“回府。”他没有犹疑,径直下了马车,纪明疏还在恼恨,不愿出声挽留。
走就走,谁管你啊!
姜竞淅回身,手背抬起轿帘,同时开了口。
“或许,窦侍卫有什么苦衷。”他垂眸,并没有看着她:“事若严重,将会牵扯两国邦交,您可要想清楚了。”
纪明疏不甚在意的一声冷哼,她想的一直清楚,窦炆就是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大抵也是知道她气在心头,所以他没打算说太多,将要放下幕帘,听得她不耐的声音传来。
“苦衷?哪怕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苦衷,那又如何?结果摆在眼前,他就是没有娶她。”
他一顿。
“没娶就是没娶,所谓的苦衷只能安慰他自己。兴许他喜欢小郡主,但是在朕看来,他更喜欢的是自己。”
姜竞淅依旧没有说话。
驾车的侍卫虽然不明白皇帝在和国师大人说什么,但是瞅着此情此景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朝中所谓的陛下和国师言和的消息……果真只是传言,一点也不可信。
天地苍茫,雪好像比早上下的更大了些,掌心的温度都不足以融化它。
“诚如朕所言,每个人都不同,选择自然也会不同。”若是她,她才不会像窦炆那样,拖唐芸苏这么多年,就是个石头也该捂暖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划过一丝涩然:“若是你……你会像他一样吗?与其如此,那你还是不要喜欢了。”
原本只是手背抬起的轿帘,听到此话后转而成了手指掀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有多重,重的他指节都泛起了白,快要支撑不起的感觉。
“该想清楚的,应该是你。”按照他们吵架的惯例,纪明疏总会说上一句反驳的话作为结尾,但这应该是头一次,她把他对她说的话退还给了他。
这不是赌气,这也不是说的气话。
“……是。那臣告退了。”也是头一次,他在话前加了一句正式的回答。
帘子抖落,一层之隔,她看不见他了。
不如以往那样盛怒,纪明疏呆坐了片刻,将丢在一旁的手炉重新握在了手里。此时的温度就是刚刚好,不烫也不冷,足够……暖一暖她凉透的手。
在说完那些话后,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困惑,这个困惑不是代指别的事情,而是……上一世的姜竞淅真的有喜欢过那个人么?
如果喜欢,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手了?
但是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无人能回答她,除了……姜竞淅自己。
……
“你们,真是不懂男人!”小菌子在殿内来回踱步,摇头晃脑,一脸痛惜。
同小郡主饮酒一事已经过了一天,柳婔语这才勉强恢复。南虞的白玉腴酒后劲十足,醉的她一整天都没回过神,这副模样如何上朝?
柳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有多问,代柳婔语上了折子,为他女儿请了一天的假。
这种算是“工伤”,纪明疏自然准了,还额外多批了几天,让她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但是一大早柳婔语就来了。
柳婔语本以为纪明疏没有起,所以打算多等等,顺便再捋捋思路,但不曾想这次竟然猜错了。纪明疏罕见的醒了,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早膳。
在等候的这一小段功夫,听着小菌子有着说书般的慷慨激昂,为大家剖析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世上,为何划分了男人与女人,其目的就是为了相扶相持,相辅相成。”小菌子唾沫四溅,表达着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说,女人做不到的事,就该由男人来完成。”
“这……有什么关联吗?”尾鸢挑了挑那话里的毛病,问道。
“鸢姐姐,当然有了!”小菌子锤了锤胸脯,道:“所以说,我们男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们男……人?尾鸢情不自禁的上下打量小菌子,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小菌子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窦侍卫不完整,而奴才也不完整,所以这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柳婔语差点被一口茶给呛到,但也没出声反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菌子的“不完整”和窦炆的“不完整”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因为我们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是个不完整的人,给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幸福,所以情愿选择不和她一起。”小菌子非常严肃:“试问,希望她过的更好,是错么?”
柳婔语听着听着,忽然问道:“小菌子,你是不是经历过啊?”
“呃……”小菌子望望头上高高的顶板,目露忧伤:“曾经……奴才也……”
好吧,都是有故事的人。
尾鸢耸耸肩,道:“总之,只有窦侍卫才知道了。”
三人陷入各自的沉思,好一会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陡自说了这么久……为何陛下一直没有说话?
尾鸢抬头一望,纪明疏依旧捏着小银勺,绕着指尖搅着碗中汤,像是要转出一朵花。
尾鸢心里一咯噔,完了,她好像真的把事情办砸了。昨日她安排的妥当,让方大人带走柳大人,由她护送魏姑娘,剩下的陛下……自然就是交给国师大人了。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压根不知情。在送魏姑娘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路枕夜路大人,于是她又将魏姑娘交给了他,这才匆匆往宫里赶。
谁知一回来,陛下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眉心微皱,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和国师大人吵架的样子。
好在陛下这次没有大发脾气,应该是在极力忍耐自己。再加上昨日上朝,陛下和国师大人完全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好像是谁先和对方说一句话就输了似的,尾鸢心里惴惴不安,怎么回事,怎么会吵架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小郡主这个事情了。难不成陛下不仅没醉,还和国师大人起了争执?如果是,那可就太让人头疼了,尾鸢不得不承认,她完全低估了纪明疏的酒量,此番好心办了错事,此刻更是悔恨不已。
纪明疏的耳朵已经自动过滤了殿里其他人的谈话,她独自撑手托腮,盯着碗中的汤,抑郁且烦躁。
她和姜竞淅吵架了。
实际上这个事说出去,别人也只会无所谓的一笑,道一句:这不是和每天都要吃饭一样正常吗?
但是纪明疏觉得特别不正常。这次的吵架和往常都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她同样很茫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这两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省是哪一句话说错,才导致两人不欢而散,但她怎么想,都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啊!
这就难办了。
莫不是她说她要杀了天下人,导致他不高兴了?纪明疏抽了一口冷气,还真有这个可能。可是那不是“醉话”么!醉话他也要计较吗?
纪明疏气的只想把手中的碗给砸了,但是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昨日上朝,她偷偷摸摸的用余光看他,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如此,别的大臣汇报琐事问及她的决策,纪明疏根本没听,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过几日再说,于是该大臣又询问姜竞淅的意见,姜竞淅竟然也简简单单的回答了个“嗯”。
“嗯”什么啊嗯?这个“嗯”又是什么意思?
大臣一脸茫然,忐忑不安的退了下去,他察觉这气氛很不对,所以不敢再多言。
下了朝之后,又有不怕死的递上除夕晚宴的清单,纪明疏更加不耐,恶狠狠的问:“朕要你们是吃干饭的?!什么事都要问朕?!国师呢?你们不都是喜欢问他吗?!怎么今天不问了?!”
句句诛心,那人当场就瘫了下去,哭丧着脸道:“求陛下息怒!臣亦不敢打扰陛下,但是今日……国师大人他、他下了朝就直接走了!臣这才……”
纪明疏接过折子就扔在了那人的怀里,把旁人都惊了一大跳。
行,姜竞淅出息了,竟然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她今年必扣他俸禄!既然要跟她闹脾气,她纪明疏就奉陪到底!谁怕谁啊?谁要是跟对方说一句话,谁喝水必被呛!
……所以今早,她没敢喝汤。搅着搅着,汤都凉透了,纪明疏才丢开了勺子。
太烦了,他不跟她说话就让她坐立难安,这事太磨人了。
“陛下,您觉得呢!”小菌子完全没察觉不对,问道:“给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幸福,所以情愿选择不和她一起。希望她过的更好,是错么?”
错错错,说什么都是错行了吧!
尾鸢赶紧瞪了小菌子一眼,问道:“陛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帮小郡主呢?”
帮?纪明疏拂袖而去,“不管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