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今日说好要去安义县,纪明疏的“病”在昨日就已不药而愈。
跨出大门后,纪明疏正朝着马车走去,脚步忽地一转,又倒退回来,问着门口的侍卫道:“没人来过?”
侍卫疑惑,据实禀报:“时辰尚早,暂未有人。您是否召见了哪位大人,末将这就……”
“没事,随口问问。”纪明疏扫了一遍周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这阮清瓷,昨日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改变她对她的看法,让人带着她一块去,结果到了现在人都没来,该不会是……退缩了吧?
纪明疏想着想着,心下竟然掠过一丝失望。
姜竞淅先她几步,将对话尽收耳底。他不动声色,转头问道:“怎么了?”
纪明疏若无其事地回复道:“没什么。”
她可真是瞎操心,阮清瓷不来才好呢,这样不就没人打扰她与姜竞淅了嘛!?
……
听闻纪明疏要来,唐浩宇早早地就在枣花村村口等候。
说是村口,实际上只是用了几个长长的桩子捆在了一块,支在那里做了一个引路标,原先的模样已经辨别不出。
她与姜竞淅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首先便是对属下进行了亲切的问候。
“爱、爱卿?”纪明疏抖出个尴尬的颤音,即刻恢复了正常。她拍拍唐浩宇的肩膀,委婉又不失亲切道:“爱卿……晒黑了不少。”
岂止是不少,她险些没将他认出来。
当初那个跟在谭忠一身后唯唯诺诺的人已经在禹州的风雨里经历了不少波折,脱胎换骨,总算磨砺出了几分稳重的气概。
“陛下,国师大人。”唐浩宇行了一个礼,谦虚道:“陛下谬赞了,臣也是为百姓服务。”
“爱卿辛苦了,待回京之后……”
“姑娘与公子来了!”
随着一声高亢的呼喊,村子里忽然涌出一大波人,浩浩荡荡,朝着村口直奔而来。
纪明疏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立刻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把她与姜竞淅团团围住,唐浩宇差点被这帮人给挤飞出去。
“这……”纪明疏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人潮拥挤,姜竞淅抬手挡了挡,把她们隔离开来,给纪明疏留下不少的空隙,避免热情的人们撞到她。
“呀,对不住对不住。”看到了他的举动,大伙儿后知后觉地朝后退了几步,歉疚道:“公子勿怪,我们只是太激动了。”
“咦?”纪明疏的手顺势搭在他的臂弯处,目光扫过面前一个个略微熟悉的脸庞:“你们……是桥洞下的……”
“是嘞,姑娘还记得我们嗦,真是太好了!”一妇人想上前,但视线又落在了姜竞淅的手上,笑了笑,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纪明疏没有察觉,奇怪道:“外面开设了数个救济点,可是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回了枣花村?”
另一妇人笑着接口道:“姑娘放心,我们莫得事。只是听说大坝要重新开始修建了,所以我们回来想帮帮忙。”
“恩恩,毕竟是呆了很多年的村子,多多少少想回来尽一份力。”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了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洗去了之前的阴霾,洋溢着欣喜:“都是托了姑娘与公子的福啊。”
“如果不是姑娘与公子,我们现在说不定还在外面流浪。”
更有甚者情到深处红了眼眶,抬手用袖子抹着眼角 :“多亏你们夫妻二人,我们才能获救,大恩大德,这辈子……”
唐浩宇被挤得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茫然道:“夫妻?”
什么夫妻,谁和谁是夫妻?好大的胆子,竟敢侮辱他们皇帝陛下的清白?!
“啊这个么!”纪明疏提高了音量,截住了那人的话头,打着哈哈道:“为百姓服务,应该的应该的。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可以先跟他说。”
她指了指姜竞淅,并给了他一个 “这边交给你了”的眼神,把唐浩宇带了出去。
面对着一干妇人,姜竞淅也不并擅长应对,放缓了表情,温和道:“我来帮忙。”
“哎呀,这怎好意思呢。”大家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簇拥着他朝前面走去,与他闲唠家常。
“说来也是神奇,自从处置了那个狗官后,禹州竟是再也没有下过雨了。”
“对啊,如今大坝也要重新修建,日子开始好起来了。”
姜竞淅想了想,问道:“如今你们居住在何处?”
一人抬手给他一指:“在那边。”
姜竞淅顺着她的手看去,在原先坍塌房屋的旁边,竟是积累了数个简陋的帐篷,看上去这就是她们临时的居住点。
“我家相公就在前头为了修水坝忙碌,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大家能够看得到,心里踏实很多。”
“是的,而且也要重新修建房子嘛。能帮一家算一家。”
晨曦耀眼,有不少人手上捧着个碗,排队等着领膳食。
忙碌的人群中,有一女子显得格外出挑。她穿着莹白的衣裳,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与肮脏的泥泞中像是从天上落下的一小块洁白的云,又像是荒芜的沙漠中出现了一汪清泉,给了人生的希望。
阮清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隔着数人望见了姜竞淅,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然后擦擦自己的手,盈盈走来道:“……公子。”
姜竞淅辨认了会儿,道:“阮姑娘。”
阮清瓷笑了笑,目光有亮闪闪的光在浮动,恰逢天晴,更加动人:“昨日与姑娘放下大话,今日不敢懈怠,所以提前来了。”
“辛苦了。”他不打算在这里多逗留,转身就要离开。
“姜公子。”阮清瓷不安地看了眼他周围的妇女,昨夜按捺在心里的困惑不方便问出口,凡事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听见她叫他,姜竞淅停步回头,阮清瓷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道:“不辛苦。”
都是为百姓服务。
围在姜竞淅身边的妇人们脑中猛地敲响了警铃,她们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眼神也止不住地在姜竞淅与阮清瓷的身上来回打转,暗自揣测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姜竞淅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忽然道:“阮姑娘。”
他的呼唤让她心中欣喜,阮清瓷眼中亮光更甚:“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妇人们心头咯噔一跳。姑娘,你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的神情啊,人家可是有妇之夫呢!
“你的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他并不希望你出事。”姜竞淅平静道。
阮清瓷一怔,仅仅只是如此?她目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许,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您是……因为父亲的原因,还是……”还是因为关心她?
姜竞淅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那群默不作声的妇人道:“可否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嘞公子,这边这边。”众人急忙替他引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行出几步后,她们还回头看了看立在原地的阮清瓷,饱含深意。
这时,秀红拨开人群,从村里面匆匆赶了过来。
一妇人特意落在了最后,询问道:“秀红,你咋回事?”
秀红抱歉地道:“娃儿一直哭,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给她爹照顾了。恩人呢,他们在哪?”
妇人努努嘴,道:“在呢。但是情况好像有点问题。”
“啥意思?”秀红茫然不解。
妇人顿了顿,严肃道:“姑娘刚刚有事离开,这头就冒出个奇怪的女子跟公子搭讪,瞧着二人的模样似乎还认识,公子还说不希望她出事呢,关心地有些过分了。”
“这……”秀红捋了捋她的话,奇怪道:“这有什么问题,万一人家关系好,又碰巧遇到……”
“嗨,所以你为哈不早一丢丢来,很难跟你解释。”妇人严肃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你再看看那女子长啥样,你就会懂我意思。”
妇人下巴一点,秀红远远地看了忙碌的阮清瓷一眼,神情渐渐严肃。这姑娘,宛如出水白莲一般冰清玉洁,是从哪里来的小仙女?!
妇人语重心长地接着道:“你想想我们村头,那个二狗子,跟春花成亲了好多年哇,还不是被隔壁村的狐媚子勾搭跑了。有没有不对劲,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叹了一口气,“本来跟我们没关系,但是不管咋说,人家夫妻好好的一对,又恩爱,更何况对我们还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们还是应该帮姑娘稍微警惕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秀红闻言,重重地点点头。岂有此理,她们决不允许有人横叉在姑娘与公子之间!
“好办。”秀红目光闪烁,拍着胸脯道:“这个事,交给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