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人群后,纪明疏一边走一边与唐浩宇谈话。
“大坝的情况如何?”
“回陛下,除了坍塌的大坝外,它里头还有一道暗坝,尚能一用,所以情况其实已经比预计地要好上不少。之后按照图纸悉心重建,将河流引往下郡,很快就会达成陛下所望。”
纪明疏沉吟片刻,道:“我现在不在邺京,行事总会有些不便。原先觉得应当将灾民迁走,但今日听她们这么说,愿意搭手总是好事。”
唐浩宇急忙道:“陛下所言甚是。”
“至于减税么,我离开邺京的时候已经把圣旨拟定,想来消息马上就要抵达禹州。”
原来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吗?唐浩宇拱手道:“陛下英明。”
“光是国库的拨款肯定不够,若是能……”她没有说完后面半句,只是忽然扬唇一笑,让人毛骨悚然。
陛下这是……有什么鬼主意了?唐浩宇无端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试探道:“陛下打算……”
“爱卿不必操心。”纪明疏拍拍手,“我自有办法,总之,大坝这里交给你就好了。”
唐浩宇点点头:“臣自当竭尽全力。”
……
纪明疏折过头来找姜竞淅时,村子里排队领粥的人已经散了一大半。她正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目光一扫,竟是把阮清瓷给挑了出来。
哟,想不到她已经来了嘛。纪明疏眯了下眼,她还当她已经退缩了呢。
村子依然萧条破败,但现在有了不少的村民,总算多了许多人气。
有三五个调皮的小孩在村里乱窜,玩着“官兵捉贼”的游戏,甚至还把三三两两的人堆当做了绝好的藏身地点,他们奔跑着,互相追逐打闹。
“‘小贼’哪里跑,束手就擒吧,不然我放箭了,咻!”
“嘻嘻,没打着没打着~”
一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对着后面的人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笨官兵’,跑得过我,今晚就分半个馒头给你!”他吐了吐舌。
“嘿,这‘小贼’真嚣张,兄弟们随我冲!”
有了食物的刺激,这场游戏就要惊心动魄的多。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小男孩十分慌乱,看也不看得就往临时支起的小摊处狂奔,接着一头撞在了阮清瓷的身上。
“哎哟!”他一个后仰跌倒在地,与此同时,阮清瓷手上的碗一晃,里面滚烫的汤瞬间泼了一大半自己的手上。
“呀。”她一声惊呼,痛极地丢开碗,白皙的手背上登时染红了一大片。
“哎哟,姑娘你没事吧!”
有人上前扶起了小男孩,有人立即舀了凉水替她冲洗手背,并随手撕下一截棉布想要替她包扎。
纪明疏下意识地抬脚往前一步,最终还是驻了足。
一粗布灰裳的女人急忙奔来,揪着“罪魁祸首”的耳朵拎到阮清瓷的面前,怒道:“费头子娃,就一会儿看不到你你就给老娘惹事,看我回去给你来一顿‘笋子炒肉’!还不赶紧给姑娘道歉!”
小孩子也不知是被他娘亲的话吓到,还是被这变故吓到,嗫嚅道:“姐姐,对不起。”
阮清瓷忍了忍自己手上的伤,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温柔道:“我没事呀,你撞疼了没?”
小孩立即摇了摇头。
阮清瓷笑笑道:“没事就好,这里危险,下次可不要乱跑了哦。”
小孩立即又点了点头。
女人还觉得不够,歉疚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您看看我该如何……”
“无心之失,不必记挂。”阮清瓷体贴地说着,又松了口气:“幸好,若是汤洒在孩子身上,那可就糟糕了。”
女人闻言更加歉疚,道:“多谢姑娘,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孩子贪玩是天性,不必太过苛责。”阮清瓷又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道:“一点烫而已,不必往心里去。但是你下次可要注意自身安全呀。”
她的话音未落,顿时引来了周围一片赞叹。
“姑娘可真是好心!”
“姑娘太善良了!”
阮清瓷被夸得有些无措,脸颊微微泛红,道:“不过一件小事,我……”
“姑娘去休息会吧,这里交给我来。”女人说着,不由分说地拿走了阮清瓷手里的汤勺,接替了她的工作:“就当我的赔罪道歉了。”
“这怎么行。”阮清瓷急忙摆手,“只是一个小伤,并不影响。”
众人目睹了前因后果,一个接一个地开口道:“多水灵的娃,受伤了又咋要得嘞?”
“就是,还是休息休息吧,你也忙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一老妪感激道:“真是谢谢你嘞。”
“没关系,我没有问题。”阮清瓷坚持,面上笑容不变:“大家都还在忙碌,我又怎能偷懒呢?”
这人……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吧?!纪明疏有些生气,刚要上前,猛地被人拉住了手腕。
“明疏。”
行动被阻止,纪明疏诧异地看了来人一眼,“欸?”
他淡淡道,“不是说与唐浩宇商议完事就来找我么?”
她说过?!纪明疏回忆了会儿,貌似这不是重点吧?!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且去看看……”她打着哈哈道。
他罔若未闻,岔开了话题:“村民说他们重新栽种了枣子树,邀请我们一起去。”
“哦是么?”纪明疏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忽而迟疑道:“等下,我还是先去看看阮……”
“哦?”他终于抬眼,敷衍地瞥了下,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可以不必担心。”
“倒也没有……”纪明疏如鲠在喉,谁担心她啊?!不对,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儿……
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呀!
纪明疏理了理思路,正儿八经道:“总归,是我答应了她让她来的。所以我总不好看着她出事吧。毕竟也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长得又有保护欲,让人心生不忍。
她认命道:“我去看一眼。”
姜竞淅依旧没有放手,忽然道:“但是,这不是最好的磨砺么?”
“恩?”
他耐心地给她分析:“她说会向你证明自己,那么受点小小的挫折有何不可?你现在去阻止,她或许会更加受挫,也会越发觉得你看不起她,这样一来,证明还有何意义?我们可以再观望,实在不行再出面。”
纪明疏犹犹豫豫地冒出两个字:“是……吗?”
她话里的疑惑实在太明显,姜竞淅反问:“你想想看?”
似乎,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纪明疏忍不住又看了姜竞淅一眼,难道现在时间尚早,他还没有喜欢上阮清瓷?
看不透看不透。
纪明疏勉强道:“行吧,那枣子树在哪?”
“这边。”仿佛担心下一刻她就会改变主意似的,他没有松手,带着她走远了。
此时,一旁躲在暗处围观的秀红面色更加沉重了。
她身旁的妇人小声道:“你瞧我怎么说的来着,那副模样,就连我都不忍心了。”她不屑道:“她还故意挑在公子与姑娘在的时候说,就是为了博取同情!”
秀红并不赞同道:“也别把人想得太坏,那女子眼神清澈,看上去不像是有心机的人。”
“大家都是女人,心里还没点数吗?”妇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秀红的肩膀,“你没瞧见刚刚姑娘和公子脸色都不大对么?”
她站起身,摸着下巴猜测道:“依我看,刚刚他们的对话应该是这样……”
“呀,那个狐媚子怎么来了?!看我过去好好收拾她!”
“夫人莫恼,我与她并没有关系!”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
“夫人,你听我解释……”
妇人一人分饰两角,模仿得活灵活现,说完后她摊手道:“要不然就是因为那女子受了伤,公子想要去看她,然后惹了姑娘不快。公子害怕姑娘瞧出端倪,所以把姑娘带走了。”
秀红无言地沉思半晌,爽快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那女子今天见不到公子就成!”
她说着,朝那边走去。
这厢,阮清瓷还在坚持,“即便我不做这个,那也让我帮点别的忙……”
“姑娘想要帮忙嘛?”横空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秀红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们这边刚好缺了人,姑娘可愿意来搭把手?”
阮清瓷开心地点点头:“自然愿意。请问是何事?”
秀红想了想,“哦,村那头新栽了许多枣子树,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嘛!”
她说着,非常自豪。种树的地方那么远,他们一定不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