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亲王府的下人客气地将阮清瓷送到了府门口。
等她们走后，翠翠不开心地嘟囔道：“奴婢还是觉得，禹州太危险了。您又何必要去安义县，这不是找罪受么！”
她还道阮清瓷会用什么办法呢，不曾想竟是这个。
阮清瓷纠正道：“不是找罪受，翠翠，我们做事决不可半途而废。”
翠翠拗不过她，只好安慰自己：“小姐说的是。这样也好，您总归是有了与国师大人相处的机会……”
阮清瓷驻足，平静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去的。”
翠翠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啊？那小姐你……”
“那位姑娘说，我做事没有考量自己的实力，让我凡事量力而行。我想向她证明，我绝非是她口中那样的人。赈灾一事，我一定可以做好。”她越说到最后，越像是给自己加油鼓劲儿：“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
翠翠：“……”
得，你们开心就好。
……
入夜，月上枝头。
翠翠取了一个深色的灯罩盖在烛灯上，减去了绝大部分的光，只留了零星一点，将房间勾出个大概轮廓。
阮清瓷看了看，道：“今夜不用陪我，你去自己房间好好休息吧。”
翠翠犹豫不决道：“可是小姐……”自从她被推下马车后，连做了几晚的噩梦，翠翠实在不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阮清瓷笑了笑，将翠翠牵到门口，“都过去了。”
翠翠确认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想想道：“那我在门口陪一会小姐好了，等您睡了我就回去。”
“好。”
关上房门，只剩下她孤独一人。阮清瓷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她说谎了，她依旧害怕。
但是今夜在害怕的时候，她脑海中总会响起纪明疏略带不屑的话：“既然不会，干嘛还要逞强？又没人逼你去做，如今反而受了伤，你不觉得自己太蠢了么？”
阮清瓷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瑟缩成一团。
真是不甘心啊……她又被人看不起了。
唇边的哀叹在夜色里散的消无声息，昏暗的夜色中，隐约有凉风夹着荷花的清香与几名姑娘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勾起陈旧的回忆。她一不小心，又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
“阮小姐，你可算来了。”
荷花池畔，碧叶连天，海青石桌边围了几名娇俏的女子，阮清瓷下意识地笑了笑，以表示回应。
其中最为出众的一名红衣姑娘生着一双丹凤眼，眉梢间挑着一点妩媚，道：“阮妹妹真是好请，要三番五次地催才肯来呢。”
这位是殿阁大学士之女，左珺雅。
阮清瓷认出她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位黄裳姑娘摇着一把照月梨花扇，笑着道：“左姐姐，阮小姐可是邺京的第一才女，咱们这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人家才不屑来见呢。”
小人物？阮清瓷默默地吐槽，您晋馨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晋健柏的孙女，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退一万步讲，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她这话无异于给阮清瓷拉了不少仇恨。
翠翠听后气愤不已，明明是有人故意将帖子上的时间写错，怎么如今还怪在她家姑娘身上了，可不就是故意找茬么？
阮清瓷不着痕迹地阻止了翠翠开口，温柔道：“是我的错，前些日子生了病身体还未好全，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姐妹。”
她说完话后颇有几分心累，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邺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喜欢相互邀约，聚上一聚，什么品茗赏花，或是讨论诗词歌赋，怎么风雅怎么来，皆是为了填充自己的内在与学识。
阮清瓷向来不喜欢与她们打交道，一来也是被欺压怕了。内心总有些抗拒，但是身份使然，很多事由不得她来选择。
她坐下后，左珺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最后剩下的空位，问道：“话说回来，邱秋呢？”
“邱秋？”参知政事张骏的女儿张娇奇怪道：“稀了奇了，她可不像是会迟到的人。”说完，她俏皮地咬了咬舌尖，不好意思道：“阮姐姐，我可不是在讽刺你哦。”
阮清瓷笑笑，“我知道。”
说起来，她们口中的邱秋是骁骑参领的掌上明珠，原来还邀请了她么？
“邱秋说了要来，但是……”鸿胪寺卿的孙女伍语琦不紧不慢道：“临了有事，就……来不了了呗。”
“什么事呀？”张娇问道。
“哎，还不是追着夏小少爷去了。”晋馨低低地笑了一声，满是讥讽：“要我说，一个姑娘家，成天追着一个男人算个什么事，真是丢死人了。”
“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难怪是武将出身咯。”伍语琦耸耸肩，道，“说起来我倒想认识认识右相的小女儿魏小姐，只可惜……她从来不参加我们的会。”
阮清瓷一言不发，她对这些八卦无甚兴趣，只望着满池子的荷花发起了呆：接天莲叶无穷碧，淡妆浓抹总相宜……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姑娘身来都是高贵的，就应当等着男子来主动追求，否则只会让他看轻。”左珺雅慢条斯理地总结，略有一丝不满：“我劝过邱秋多少次了，她怎么老是听不进去。”
左珺雅一开口，顿时引来众人的附和。
“哎呀~邱秋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什么办法呢。左姐姐还是不要管她了。”
“我觉得左姐姐说得很有道理，我可从没见过姑娘家追人的。”
“就是就是！”
每个人都表了态，而莺莺燕语中，还少了一个人。
左珺雅瞥了一眼阮清瓷：“阮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阮清瓷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病还未好全，走了一个神，希望姐姐勿怪。”
“没事。”左珺雅并不在意这种小事，道：“阮妹妹也来聊聊天啊，光坐着可不大好哦。”
阮清瓷捏着袖口，紧张道：“我、我不知道……”
“噗嗤。”张娇瞬间笑出了声，“阮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呐？”
阮清瓷看了她一眼，更加局促不安：“我觉得……既然邱小姐喜欢，那么追求试一试，也是无妨的。”
无妨？左珺雅神色古怪地望着她，晋馨皱着眉头道：“什么无妨，姑娘都该有着自己的矜持，怎么主动表示呢？”
她有些急了。
阮清瓷见状，耐心地解释道：“怎么说呢，每个人的看法不同罢了。我们都没经历过，怎好否认邱小姐的做法呢？她喜欢夏小公子，敢于表达自己，又有什么不对？”
“咦。”张娇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所以，如果有一天阮姐姐也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也会主动嘛？”
阮清瓷脸色一红，又不好打自己的脸，只得含糊道：“言之过早。”
晋馨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扭曲，她目光中闪出一丝愤恨，瞬间恢复了平常，若无其事道：“不愧是邺京第一才女，想法就是与众不同。”
话说得阴阳怪气，阮清瓷不知晋馨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只好不再发话。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邺京第一才女”这个称号吧？
不知何时起，这个名头就冠在了她的头上，甩都甩不掉。又不是皇帝钦赐，也不是在什么公开的比赛中拔得头筹，据说只是邺京的好事的公子哥闲来无聊，将名门贵女挨个挨个列了出来，根据投票选的，来得不明不白，真是莫名其妙。偏偏大家还当了真，难不成邺京的大众审美就这水平？！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人选出来的，但她自己的才情本就甚好，称呼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姑娘家的战争，从来都是没用硝烟的。越来越多的闺秀千金表示不满，在各种场合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酸上几句，再加上她性子不怎么讨喜，总让人觉得她装模作样，是以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好了。”左珺雅引开了话题，在任何时候她都得是人群中的焦点，必须掌握话题的主导权，今天也不例外，“今日邀各位姐妹来府上，是有别的事要说。”
“什么事呀？”张娇转了转眼珠，“左姐姐这么严肃，一定很重要啦！”
左珺雅勾唇一笑，道：“你们呀，可曾见过朝堂上的那位……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