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奚今日的装束非常不同。
玄青色长衣上绣着凤衔牡丹纹,云间白色仙鹤展翅翱翔,腰间端用一根雪色腰带缠好,庄重又端正。一头乌青的发一丝不苟地挽起,用丝银镂空鎏金冠固定,挺秀高硕,高贵清华。
这是一件介乎于朝服与正服之间的衣裳,众人一时不知他代表的究竟是曾经的国师,还是如今的凤君,亦或是……二者皆有?
难不成,他就是昭华帝的底牌?
大家惊了一跳。
这个人离开了四年,按理来说也不会那么快地拾起权力,但他终究还是纪银笙的凤君,二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羁绊,谁知道这人走的时候,有没有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纪烨一见,心里甚是激动:真不愧是皇姐夫,这是要上演一场话本子里永远不过时的英雄救美吗?!
纪银笙却是一顿,道:“你来干什么?”
问题出乎意料,她这句话无异于是在告诉大家,他为何要来她也不知道,他们没有提前通过气。
是真实,还是陷阱?众人心里惴惴不安地揣测,闭上嘴,静观其变。
“陛下。”纥奚立在殿外,似有一道空门相隔,与她遥遥相对:“陛下这些日子背负了太多,臣于心不忍,决意将真相公之于众。”
光听后面两句,众人还以为这人是来落井下石的,可是算上前面一句话,大伙儿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做背负太多?是指杀伐的罪孽么?
“辉王意图谋反,罪该当诛。但是沈将军赤胆忠心,是国家的栋梁,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他沉声道:“这一切都是臣的错。”
众人嘴巴大张,一脸懵。谁的错,是不是他们把话听错?
纪银笙轻蹙黛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却回以一个微笑,态度从容不迫,将事情娓娓道来:“多年前陛下及笄,来到了浮罗山上。无意中的相遇,使我对陛下一见倾心。”
众人:“……”
这是什么离奇的开场,虽然但是……您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些,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他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接着道:“后来得知,陛下身份尊贵,与我同于天地之隔,是我等庶民倾尽一生也不能靠近的人。即便深知陛下与我身份悬殊,我也不愿意放弃,为了攀附陛下,摆脱平民的身份与民间的疾苦,我想尽办法,最终使得陛下对我另眼相待,将我带回了宫中。”
纪烨眼皮子一跳,不愧是成了婚的男人,说瞎话的本事见长!真以为大家都瞎啊?
茫然间,纪烨抬头看向纪银笙,只见她眉目间显露几分困惑,看来……她也不知道纥奚为什么要这么说。
众人满头雾水,也没出声打断,只得听着纥奚继续说道:“权力迷眼,金银使人沉醉,宫中的繁华渐渐让我迷失本心,我想得到更多,想要站得更高,而达到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得依附陛下,抓紧陛下。”
纪银笙越听,黛眉皱得越深,她开口斥责道:“胡言乱语。谁让凤君过来的?来人,把他……”
“陛下怕什么?”纥奚浅浅笑道:“您担心我说出背后的秘密吗?”
纪银笙攥着龙椅的手又紧了紧,她脸色更加阴沉:“你到底想……”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纥奚自然地接过话,面对众人,安稳淡然:“可是想在宫中站稳,又谈何容易?挡在我前面的人太多,唯有尽数铲除,才能助我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那时候陛下尚未继位,我便在背后挑唆陛下与幕僚的关系,故意中计,甚至散播不利我的流言,借陛下的手将他们一一解决,使得君臣离心,也使陛下非我不可,在陛下登基后,我便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国师。”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有臣子质问道:“姜凤君,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说,可是这种瞎话,委实没有必要!”
另一个人接话道:“不错,您的为人我们十分清楚。就比如陛下登基那日,若不是您拦着,辉王早就死了!”
“若早知辉王谋逆,我当初定不会拦着陛下。”纥奚轻飘飘地道。
朝臣一僵:“你、你说什么?”
纥奚沐着满殿的光辉,宛如神祗降临,他口中吐露的,却是恶魔低语:“我担心陛下地位不保,从而影响自己,便告诉陛下,倘若不赶尽杀绝,那么未来有一天,她的兄弟姐妹就会顶替她的位置。陛下犹豫,我又劝道,为君者就该抛弃心中的仁慈与爱,否则无法成为一名圣君。”
“这……”众人哑口无言。事都是那些事,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完完全全地变了样?
“陛下照做了,但因愧疚夙夜难寐,神思恍惚,导致性情大变。终于有一天,有臣子发现了我的所作所为,劝阻陛下,让她把我送进庙中,祭奠那些死去的冤魂,忏悔赎罪。而那名臣子……就是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