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戒心全无,下意识地上前倾听,只见她猛地抬手,指尖洒出一层薄薄的细粉,迷了他的眼睛,让他完全睁不开。
“死丫头!居然骗我!”男人怒极,依靠声音挥刀而去,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可他瞧不见,对面的女子无辜地眨眨眼,她纪浔雪可不会撒谎。幸好客栈那次没有出手,留了一点防身之物,今日她来见廖轩,又岂是空手而来?人多她不好对付,一个人绰绰有余。
纪浔雪拂了拂衣袖,潇洒转身正准备离去。却不料,男人眼睛眯开一丝残光,大刀劈头而下:“去死吧!”
“阿雪!”
一声焦急的呼唤从远而来,明晃晃的光映在她的眼里,一时间,脑海闪过无数念头。
人生苦短,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还有那么地方没去!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尝!就连谢衣前几日给她带的葡萄,她都没有吃完……这该死的过敏症!
对了……如果她死了,谢衣他……
恍惚之间,有人握住她的腰身,她亦被迫跟着旋身。只听叮当一声碎响,刀直直插入她脚下的土地。纪浔雪缓缓睁眼,那男人已重重躺倒在地。那脖子上……似乎刺入……
还不待她看清,有人已挡住了她的视线。
是少年净白绝美的容颜。
“谢……”
极难得,这一次,少年没有回应她乖巧明亮的笑意。只见他皱着眉头,额上似乎还有些许汗意。
“胡闹!”声音冷肃,似乎因为后怕还带着几丝颤抖。
纪浔雪一愣。
“谢衣?”
谢衣再次打断了她。
“平日你凡事不在乎便罢了!无论如何都有我护着…可…”谢衣简直气炸。
“可,禹州现下如此混乱,你也敢乱来!你便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想过你叔叔没有!你想过你哥哥没有?!”
他握着她的肩膀,突然软了语气,有些受伤:“你…想过我没有?”
纪浔雪愣愣地看着他,难得无措。便是方才遇上那帮杀手,她也从未如现在…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她开口,似有些委屈:“…你凶我……”
不知怎地,她想起方才那杀手。她撒谎了,她并非自来孤苦无依。从来都有谢衣陪着她,逗她笑,陪她闹,好像一晃便是许多年。当年初见的小弟弟,竟在她不知不觉中,比她高了。
谢衣叹了口气,满腔的怒气竟是骤然散去。她倒是还委屈上了,也罢,也罢。心有余悸地把女子揽进怀里。
“阿雪,下次真的不许再吓我了。”
对着这张脸,他从来都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把她护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知他怒气全消,纪浔雪弯唇一笑,松了口气,却并不答话。她仰起脸,扯了扯谢衣的衣袖,软声道:“衣衣,我都饿了……”
这种时候,亏她还能笑得出来。
“我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府里做了雪梨银耳汤,我们回去喝。”
牵过纪浔雪的手,小心带着她踏过绊脚的树根。
纪浔雪眉眼弯弯,走了几步才突然抚额:“啊,不对,好像忘了点什么……”
还有一个还在逃命呐!
“这会儿怎么还想的起旁人。“谢衣挑挑眉,嘟哝道:“不用担心,死不了。”
……
平地风起,小林刮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犹如老妪哭泣。
纪明疏心里叫苦不迭,躲在树与地相接突起的小坡后,一边听着男人的动静,一边猫着腰移动。脱去了外衣的她跑得浑身发热,又被这阴风一吹,一冷一热间,她忍不住道:“阿嚏——”
这一声,瞬间就把自己给暴露了。纪明疏遗憾,这玩意儿,真是无法隐瞒啊!
一刀劈过,溅起细碎的泥沙,为首的男人见她躲出老远,无奈道:“姑娘,你又是何苦呢?”
纪明疏干脆直起身,盯着他道:“站住。”
话中流露出的威严太甚,他无端生了一丝谨慎。
见他止步,保留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纪明疏摊手道:“喏,就像你之前说的,万事好商量。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果然很有意思。男人也笑,白兔子外表柔弱内心狡猾,这只深色兔子里外如一,让人捉摸不透……现在她居然还有闲心与他谈条件?
黔驴技穷,垂死挣扎。男人收起了刀,好以整暇道:“姑娘且说说。”
“他能给你的,我给你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纪明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男人心底一动,沉默后,他冷笑道:“你凭什么……”
纪明疏打断道:“我不能,那谁能?”
好大的口气!男人额头青筋一跳,眉间戾色重现。
纪明疏微笑道:“与其做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不如跟随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的话有一种独特的魔力,男人喉咙发紧,出不了声。
纪明疏不放过他神色的任何变化,慢悠悠地走了几步,继续道:“鸟选良木而栖,你就甘愿过这样的营生?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改变你往后的日子。你难道……不想吗?”
仅仅几句话,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他成为了那只祈求狩猎者改变他命运的小白兔。
男人内心挣扎,他只知面前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否则大人不会这么忌惮她。尚犹豫不决,纪明疏抛下最后一个诱饵:“与我回去,没人朝你发难。但你若杀了我……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因为我,你得罪不起。”
四周刮来的风又冷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林。
“诚然……姑娘的这些话使我心动。”男人重新握紧了长刀,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但是……但是大人曾经用一碗汤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背叛他。”
纪明疏心一沉。
大人?不是普通的劫匪流民?怎么会扯上所谓的大人?
“姑娘从始至终都没害怕,是已经见惯了这种事?”男人说着,举起了刀:“您这样,让我很没有面……”
他话音未落,腾地睁大了双眼。
视线下落,心口处,忽然露出了一点剑刃,随着伤口蔓延大片血渍。
“什、什么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后边,他完全没有察觉!
但男人再也无法开口。
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只见一抹烟青色的袍角从自己眼前走过,从此,眼睑阖落,世界一片黑暗。
什、什么情况?这男人怎么忽然倒下了?!
纪明疏浑身僵硬,尚且不敢动弹。她正欲看个明白,从后走出一抹硕长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她魂不守舍地看着来人,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早上才别,这会一见,像是过了三秋。
“……姜……”
“明疏。”他立在她的面前,径直伸手拽过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