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竞淅顺着木阶缓缓走下，“重华公主尚在，何来‘国丧期’一说？”
“是是，大人说得对。”申楠立即倒戈，赔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下官不知大人在此，委实冒犯，请大人恕罪。”
柳安被申楠狠狠瞪了一眼，心中亦是叫苦不迭，转头小心翼翼的道：“此事是下官失察，幸有大人提点，下官才不至酿成大错，还请大人恕罪。”
切。纪明疏心里一声冷笑，他们反应倒是挺快。
“此事我会通禀陛下，一切由她定夺。”姜竞淅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摆明了是不愿多说。
“大……大人……”柳安不安的双手交握，满脸谦卑，“……重华公主去向不明……下官情急之下，这才做出此等冲动之举……恳请大人勿要将此事告知陛下……若是让陛下知道，心里生了罅隙，误以为下官这是在……是在……诅咒重华公主……下官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还挺会找理由。纪明疏冷眼旁观，心里暗道，倘若纪明岚能轻而易举被你咒死，对东麓而言也算是功德一件，她不仅不罚，还会大大有赏。
“昨日陛下下令与魏将军，凑巧今日休沐，消息没传到二位大人手上也是情有可原，”姜竞淅道，“陛下自会定夺。”
这是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了。
原先的“霉运”在姜竞淅出现之后便踢回给了柳安、申楠，这让纪明疏颇为满意。
柳安、申楠无奈，只得拱了拱手，“是。今日叨扰到了大人，下官深感愧疚。改日宴请大人权当赔罪，还望大人赏脸。”
呵，竟然还想讨好姜竞淅，你们怕不是小看了他，姜竞淅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
“若有机会。”他回道。
？？？
竟然没有直接拒绝？！
柳安、申楠闻言松了一口气，笑容重回脸上：“既然如此，下官便不打扰大人了，在下先行告辞。”
姜竞淅点点头。
刚才闹了这么一出，看戏的官客早已经跑的七七八八，柳安与申楠如风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带着所有的捕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也顺便领走了柳英杰。
亲眼确认姜竞淅也离开之后，纪明疏也缓了一口气。
瓜果糕点滚了一地，一片狼藉，桌椅也七敞八歪。
人去楼空，繁华与冷清不过眨眼一瞬。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想问问，方才被打断的《牡丹亭·游园惊梦》还唱不唱了？
“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今日……”戏班主年岁已大，方才又受了这般惊吓，说话也不大利索：“今日怕是不能招待了……我这就将银两退于您……”
“不用。收着吧。”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
纪明疏略微遗憾，下次出宫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这笔账，她给柳安、申楠记下了。
“阿鸢，走。”纪明疏转身，摇着扇子，潇洒离去。
“陛下，回宫吗？”尾鸢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脸期盼。
纪明疏沉吟片刻，一只脚跨出了戏园子大门：“朕方觉有些饿了，走，朕带你去……”
一只手忽然横在了她的眼前。
“陛下说，想去哪？”
闻声，尾鸢浑身一抖：“国……国师……大人……”
纪明疏下意识的顺着那只手看了上去，着实一惊，方才离开的姜竞淅竟然又折了回来，还在门口堵她！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来不及思考，她急忙执起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你……你认错人了……”
姜竞淅倒也十分配合：“臣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
她佯装惊喜，堆砌满脸的开心：“哎哟，这不是国师大人么？真巧，竟会在此遇见你。常言道，‘心有灵犀……’啊不，是‘英雄所见略同’，今日朕才有了几分领悟……”
但他只是抿唇，又微微蹙眉，静静的看着她。
来了来了，纪明疏最怕、也最烦的就是他这个表情。
不言不语，但是无端给人莫大的压力，硬要去形容，那便是年纪略长的兄长在看自家无理取闹的妹妹，目光中包含了数不尽的无奈……和宽容。
足以让纪明疏一看就炸。
也许在他心中，她就是那样，油盐不进，屡教不改，无药可救。
她忿忿的放下扇子，也不遮掩了：“你怎么认出朕的？”
姜竞淅收回手，理了理袖口上的衣褶，淡淡道：“臣一开始未曾注意，直到京兆伊与扶风太守到来，场面些许混乱，全场唯独您还从容不迫的坐着，委实太过显眼了一些。”
呵，她的从容不迫也仅限于看见姜竞淅之前。
街道人来人往，声音嘈杂鼎沸，偏偏他的声音依旧清晰，直直印入耳中。
“陛下，您可知您刚继位不足一月？”
她下意识的敛了先前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儿，低声应道：“知。”
才怪嘞，算上上辈子，她都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好吧？
“您是否还知，您根基不稳，擅自出宫，若被人发觉，很容易出事？”
“……知。”
但她不是带了御前侍卫吗！
“若是方才臣不出现，京兆伊与扶风太守发现了您，结果又当如何？”
“……”
还能如何，自然是大张旗鼓的送她回宫了。
她抬声想要反驳，却忽然顿了顿：“朕听着，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你之所以亮明身份，权当是替朕挡了？”
这是何等奇葩的侧重点？
姜竞淅移开了目光，半晌没有言语，许是不想再搭理她。
但纪明疏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国师，你既然问完了，那轮到朕问问你了。”
姜竞淅抿了抿唇，“陛下，可否移步？”
纪明疏反应过来，她都忘了他们这是在戏园子门口了。
“咱们去哪？”纪明疏问道。
姜竞淅反问：“您想去哪？”
她摇摇扇子，鼓起的清风拂过她耳边的秀发：“朕知国师平日里素爱收集民间名卷，比起宫中藏书的文渊阁也不遑多让，朕想借几本文渊阁所没有的藏书观阅，不知国师可愿？”
“陛下这么……”姜竞淅看着纪明疏眼里遮挡不住的春风得意，一时没了什么言语：“……臣自然……”
纪明疏笑意盈盈，接过了他的话：“那咱们，就去国师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