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二人专心致志,似乎完全没听到杂役的话。
蓝衣女子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帏帽,对着方垣说道:“方公子,该你了。”
方垣随口答道:“桃之夭夭,忆多娇,惜花春起早。”
杂役默默的将最后那粒花生放在了方垣的桌上。
蓝衣女子倾身行礼,衣摆划出优美的弧度:“那么,恭喜方公子了。”
杂役转头细数桌上的花生粒,方垣总共对了五句诗,以一粒之差领先蓝衣女子,夺得了那方端砚。
“方公子才学过人,雨霏钦佩。”雨霏笑着,盈盈而来:“今日,是方公子赢了。”她说着,亲自捧了端砚送到方垣身边。
“我……”方垣愣愣的看着雨霏:“什么赢了?下一句不是该不语姑娘对吗?”
雨霏一怔:“但那是最后一粒花生了。”
方垣蹙眉,说道:“那只是恰好轮到了我。此番胜之不武,不语姑娘……”他转头唤她:“我……”
座位上空空如也,蓝衣女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走了。”一旁的学子好心的告诉他:“就在你跟雨霏姑娘说话的那会功夫。”
“……”
方垣呆呆的看着那位置,唯有那桌上的瓷杯留有茶的余温,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那多谢雨霏姑娘了。”他恍恍惚惚的坐下,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少爷……少爷,我来了!”
一人风尘仆仆的赶来,一屁股坐在柳英杰身边,不停的缓着气:“我没来迟吧?”
柳英杰一惊,辨认了片刻,才惊觉这是他那所谓的军师,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扯开了他的帏帽:“混账,你装神弄鬼的这是干什么?”
那人讪讪一笑,凑到柳英杰耳边低声说道:“我方才看到小姐了……怕暴露少爷您在这里,就去寻了个帏帽戴上。”
那人小心翼翼环顾了四周,问道:”小姐呢?“
柳英杰白了他一眼,“已经回去了。你再迟一会,都能赶上散伙饭了。”
那人惊讶道:“她发现你了?”
柳英杰没有搭理他,只是酸酸的盯着方垣,恨不得那被雨霏夸奖的人是他自己。这方垣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那蓝衣女子帮他柳英杰出了一口气,这指不定得多让他下不来台呢。
不过……他远远的瞧着方垣,那令人讨厌的背影如往日一样脊梁挺的笔直,却低垂着头,变得十分安静。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柳英杰一惊,果真是书读的不多,连个确切的形容都想不出来。他大概是疯了,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
随着第一日的奖品落在方垣手上,诗会也渐渐临近尾声。
方垣将纪明疏与姜竞淅送至湖心亭门口,准备道别。末了,还叮嘱二人勿要将那折扇弄丢,否则明日就无法入场。
“方公子,”纪明疏略一犹豫,还是问出了想问的话:“那名蓝衣姑娘,你可认识?”
方垣低声道:“……是。”他望向远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邺京时常会举办些大大小小的诗会,供以同龄学子间交流,我便是这么认识的不语姑娘。”
“她每次出现都遮了面目,我不知她是何模样,或者她的名字亦是随口拈来,但我并不在意。她腹有诗书,博学洽闻,比起学塾的同窗也不遑多让。”他说道:“然而不语姑娘今日竟然帮了柳英杰,莫非……她也因为他是扶风太守之子的这层身份,才……”
方垣渐渐低落起来,自觉失言,歉疚的拱手道:“抱歉,是我多言。”这姑娘不过简单问了他一句,他不自禁的说了这么多,属实不该。
“方公子勿要介怀。”纪明疏一笑,转身踏上了马车。
……
灼华殿。
回宫换了衣裳之后,纪明疏懒懒的倚在梨花木塌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折子。
尾鸢见她久久的盯着折子未动,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可是诗会出了什么岔子?”
纪明疏抬起头,有些无奈:“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罢了。”她回来之后细细回想了一遍,印象中不曾记得方垣与哪位女子交往甚密过。她本对那四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不敢兴趣,但今日看来,这“横空出世”的雨霏与蓝衣女子,总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大概是她想多了罢。
尾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迟疑了一会,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陛下,今日是御医为您号平安脉的日子,您现下已经回宫,奴婢去让御医过来?”
纪明疏倒是把这事忘了。她放下折子,点点头。
不一会儿,御医拎着药箱进来了。那身后竟然还跟了个多日不见的东里青裁。
御医将药箱放在桌上,半跪在塌边,替纪明疏诊起脉来。
“最近不是忙着跟你父亲学医吗,”纪明疏奇怪道,“还有闲暇来这?”
“陛下这话说的,就像我以前没有来似的。”东里青裁委屈的扁扁嘴:“这还不是关心陛下的身体嘛,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陛下最近身体有无不适?”王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沉声问道。
“并无。”
王御医回身从箱子里摸出九针,继续检查起来。
东里青裁在一旁看着,也顺势凑到纪明疏跟前,问道:“前些日子尾鸢不是说你睡得不好吗,现在如何了?”
纪明疏想了想,含糊道:“好些了。”
东里青裁认真打量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你可不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本来今天我跟我爹是要一同进宫的,结果那个谁谁家的小姐竟溜出府,参加什么诗会,被她爹知道了发了一顿火不说,还拖了我爹进宫的时间……”
东里青裁在一边呱噪,王御医罔若未闻,只是抽了一根针,扎在了纪明疏的手背上。
“诗会?”手背上的针刺入血肉,泛起细微的疼,纪明疏勉强分了分神。
“是呀,哎总之,姑娘家的身体是很重要的,需细心调养。”东里青裁继续说道:“她爹可在我爹那里可是排了许久的号,才轮到她的呢。要不是看在是什么什么太守的份上,我爹才不愿意多耽误一刻钟呢。更何况你是陛下,身体就更为重要了。”
“太守?”纪明疏听得云里雾里。
“对啊。貌似是柳安柳大人的千金。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还是陛下要保重身体……”
柳安?
“你方才说的柳安的女儿,”纪明疏一凛,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叫什么名字?”
东里青裁认真想想,回答道:“唔,似乎是姓柳。”
“……”
不等纪明疏开口,东里青裁一拍手掌,大悟道:“想起来了,是叫柳……柳婔语。”